第二百二十七章 咕咕的眼泪
地上的砂砾突然震动了一下，水缸里的水纹也微微荡漾了起来。
蔡郁垒与神茶微微一愣，后者稍稍反应了过来，连忙拽住蔡郁垒，朝着酒窖外面冲去。
处于酒窖门口的丙三还在犹豫着自己该不该进去，那两道影子就撞了出来，对方根本没有解释什么，而是窜上院墙，朝着远处飞去了。
丙三微微一愣，感受了一下异动，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东西︰“快走——”
她对身旁的两人大声喊着，但身后的酒窖却已经微微扭曲了起来，一道漆黑的光芒从酒窖内轰出，将整个小酒馆轰飞了起来，那漆黑的光芒光去势不竭，直接轰击在了小镇的结界上，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小镇结界如镜子般寸寸碎裂，而后化成气体，消失在了这片天地之中。
轰碎的土块朝着四处飞溅，掀起了漫天的灰尘。
丙三等人晃了晃头，又拨了拨脑袋上的尘灰，然后微微从土堆上爬了起来。
几人对视了一眼，还是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怎么……回事？”老五吐了口唾沫微微问了一句，目光透过尘灰的时候，他稍稍的愣了愣。
身旁的丙三与丁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则是看到了酒馆塌陷出来的漆黑洞口，不过，远处房顶上那飞窜的身影微微吸引了丙三的注意，一个不大的小姑娘骑着一个白色的大猫，那副模样怎么看都稍稍有些眼熟的样子。
她微微皱了皱眉，大概猜到了什么东西，但那大地突然“轰——”了一声，仿佛地龙翻身，底层断裂，有炙热的岩浆从酒馆坍塌的洞口内喷射出来，然后飞到了上千米的高空，微微坠落。
无数岩浆雨从天上落了下来，将方圆数里笼罩在了一起，被稀释的岩浆微微落下，发出“滋滋滋”的恐怖声音。
丙三等人面色一变，早已经撑起护体神光微微阻挡了一阵，他们一边迅速朝着远方飞去，视线之中，却是有剧烈的浓烟微微翻滚了起来。
好在小镇大多都是土石结构的房屋，易于燃烧的东西并不多，在加上岩浆喷出去后微微散开，并没有燃起太大的火灾。
那岩浆喷完一次之后就沉寂了下来，虽然大地仍然剧烈震动着，但是频率却慢慢的开始减弱了下去。
漫天的尘灰仍然笼罩在小镇的上空，漱漱落下的石屑不断敲击在瓦片上。
蔡郁垒与神茶捂着口鼻，开始尝试着靠近那漆黑的洞口。
那洞口深不见底，隐约可见一点猩红的颜色微微褪去。
猩红彻底消失之后，一阵阴风从洞口突然深处传递出来，又掀起了一阵浓密的灰尘。
偶尔有愤怒的咆哮声从下面响起来，但是仿佛被什么东西阻挡一般，根本听不真切，蔡郁垒与神茶狐疑的对视一眼，随后看了看消失在小镇尽头的女孩与大猫。
“她俩……竟然进去了？”蔡郁垒看着那里，微微的咽了口唾沫。
五百多年前，他曾经尝试过深入那里，但是无一例外，都被地狱外围的结界神光给弹了出来，很难想象，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加一只半妖可以深入地狱，进入那可以关押神魔的地方。
“这不是重点……”一旁的神茶显然想到更多，因此面色凝重，甚至微微加重了口气︰“重点是……她们不光进去了，还出来了！”
“出来了？”蔡郁垒微微反应了过来，他喃喃自语，随后看着神茶︰“那处结界连接着空间乱流，她们两个是怎么进去的？又是怎么出来的？”
“如果不是那结界开始削弱，那问题就是出现在了她们俩身上。”神茶皱了皱眉，目光看着她们消失的方向，微微想了想︰“那结界或许在削弱，但绝没有削弱到可以容纳生灵地方，否则，那位被关在地下的神魔，很可能早已经逃出来了！”
两人微微开口说着，却都没有理会那微微靠近来的三人，不过，一阵沉闷的响声在小镇东边响起来，却让二人微微的愣了下。
“那两个家伙离开的方向？”
“看来……是出事了！”
……
……
从地下空间微微逃窜出来，小乖一路狂奔，在房顶上不断跳跃。
咕咕伸手抱着它毛绒绒的脖子，微微开口叫它慢一点跑。
但显然，小乖对那地下空间的生物心存忌惮，一路跑出了小镇中，直到身后的轰鸣声微微止息，它才微微放缓了脚步。
飞身从房顶之上落了下来，小乖落到地上，却突然汗毛炸立。
因为十几个人男子站在了它面前，神情肃穆，一丝不苟，仿佛冷酷的大理石像，一动不动的看了过来。
小乖微微一愣，身子已经开始朝后面褪去，但是脖子上的毛发突然一紧，却是被咕咕用力的抓起来，微微扯痛了些。
“怎么了？”它目光不斜视的问题，眸子仍然盯着面前的这些人，有些警惕的炸起了毛发。
咕咕没有说话，小乖则是偏过头去，微微看着她，然后怔在了那里。
“咕咕，怎么了？”
看见咕咕一副微微失神的模样，小乖开口问了一句，它顺着咕咕望去的目光看了一眼，顿时瞳孔收缩，血液在骤然之间上涌。
那十几个男子的不远处摞着一些人类的残躯与头颅，堆积成一座小山包的模样，微微泛黑的鲜血丧失了光泽，浸染在黄色的砂砾上。
其中一颗头颅劈头撒发，露出了一双泛着血丝的眸子，但是那眸子的瞳孔已经没有了焦距，只剩下一片灰暗，丝毫没有一点亮光存在。
这是咕咕父亲的模样，小乖自然分外熟悉。
它又看了几眼周边的事物，发现那些头颅都是清河村那些迁徒过来的村民，它微微怔了片刻之后，然后才想到了什么，扭过头去看她，却早已经是一副泪流满面的模样了。
她紧抿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但是眼睛里的泪水还是止不住的流下，泪水打湿了衣襟。
她紧紧抓着小乖的毛发，下意识使出的力气，却让小乖感受到了一丝刺痛的感觉。
“咕咕……”小乖微微叫了一声，但咕咕仿佛没有听到一样，那泛白的手背微微透着青筋，良久才微微松开了些。
面无表情的从小乖身上跳下来，咕咕走到了那堆骸骨旁，然后伸出了一双白净净手……
小乖微微眨了眨眼睛看着她，那些身躯肃穆的男子也在看着她，冲出小镇的郁垒与神茶看着她，跳上房顶的丙三等人也是有些意外的看了过来。
咕咕伸出了一双手，去拽那尸骸堆上的一具无头尸体，只是那死掉的尸体很重，从尸骸堆上微微掉下来的时候，将咕咕撞了一个跟头，她微微爬起来，用满是鲜血的手掌微微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鲜血混合眼泪留下了几道血指印，她面色苍白，继续伸手去拉扯那只无头尸骸。
众人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一时间都微微愣在了那里。
吃力的将无头尸骸拽到空地上，泪水已经模糊的眼眸，她跌跌蹡蹡的走到尸山旁，用力的捧起那只头颅，认真的拼凑在尸骸上。
头颅的颈脖处与尸骸吻合在了一起，她伸手擦了擦满是眼泪的眼睛，然后抬了抬头，沾满鲜血的眸子，望向了天空深处……
泛白的天空中，黑暗笼罩了过来，炙白的闪电微微照亮了些，却仍然被皱起的风口吹动的模糊不清。
风沙吹动了她额边的秀发，她微微伸出一双手，并和在一起。
沾染的鲜血，已经微微的滴落在地上，虽然沾染了污秽，却仿佛泛着光，充满了圣神的意味。
一声雷鸣骤然响起，那瓢泼大雨突然落下来了，手上的污秽被雨水冲刷，露出了白皙素洁的模样。
认真的将头颅上的血污擦拭干净，咕咕站了起来，走到尸山旁，朗朗跄跄的挪动着其它的尸体。
但是那些尸体太重了，她吃力的挪动着，却仍然摔了一个跟头，栽倒在了水泊中。
鲜血混着雨水的水泊浸泡在身上，她微微爬起来，身上已经是湿漉漉的一片了。
“咕咕——”
小乖鼻子一酸，从雨幕中跑了过去。
它用嘴拽着刚才那具尸体，拖到了一旁的空地处。
咕咕则是面无表情的抿着唇，噙满泪水的眼眸内，瞳仁已经无声无息的变了颜色。
雨幕中，两道身影已经微微走过来了，那身上泛着一层朦胧的金光，虽然遮挡了雨水，却遮挡不住雨水所带来的冰寒。
那班书衡莫名的打了一个冷颤，他看了一眼同样面无表情杀生成仁，见对方没有理会自己的想法，然后才朝着雷霆司的方向走了过去。
咕咕与小乖没有理会他，依然一具具将尸体拽出来，想要拼凑成原来的模样。
但是一些尸体已经微微破损开，那连接的颈脖处，都是有发白的皮肉翻卷在那里，她努力的想要将一快快皮肉抚平，但是认真的摆好，却依然抚不平整它。
或者是压抑的情绪突然爆发出来，那紧抿的唇微微张开，变得梗咽了起来。
泪水微微落下，浸透在拼凑的皮肉中，她微微抿着脸，忍不住发出了哭泣声。
那些雷霆司的人看在眼里，微微偏了偏头。
她没有管这些，微微跪在那里，瘦小的身子，在雨幕中瑟瑟发抖︰“咕咕……好没用，连……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好……”
柔弱的哭泣声从雨幕中传过来，那已经转过离去的杀生成仁，突然停下了脚步。
……
……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没用……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好……”
昏暗的山洞里，女子靠在男子身旁，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男子努力的睁开眼睛，微微张了张泛白的嘴唇︰“别哭了……”虚弱说了一句，他又闭上了眸子︰“死不掉的……”
……
……
“……为什么要……杀掉他们……又不是……食物……没理由的……”咕咕微微抽泣着，一边哭，一边握着瘦小的拳头。
……
……
“他们可以是你的仇敌，但绝不该成为你的食物……”河边上，女子平静的看着他︰“这没理由的……”
……
……
“没理由的！————”
“没理由的！———”
“没理由的！——”
稚嫩的声音，在雨幕中回荡。
众多的身影沉默下来，有人叹了口气，无声的看了看漆黑的天。
咕咕站了起来，走到那些人身前，通红的眸子，充满了异于常人的压力。
“这没理由的……”
“唰——”
一道身影转过身去，眸子紧紧的盯住了她。
“因为物竞天择，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班书衡抿着唇，微微开口回应了她。
“有人和我说过的……”咕咕惨白的脸颊微微红润了些，她用手抹了抹，将混合的雨水擦干净︰“但我忘了……”
“呃……”班书衡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这个小女孩的一些话。
“很久以前有一个人，不久之前……还有一个人。”她眨了眨漆黑的眸子，目光看了看天︰“但我忘记了。”她又重复了一遍，却不是在给别人听，而是仿佛在自己确认一样。
班书衡也望了过去，瞪大眼睛，微微咽了口唾沫。
那漫天黑云之中，仿佛有黑色的火焰在燃烧一般，一股寒冷的气息笼罩着大地，朝着四面八方疯狂的溃散开，有簇簇黑色火焰落到了大地上，滋滋滋的声音微微响起来，那火焰灼烧着土层，微微陷落到地底的深处。
她闭上了眸子，一滴泪水微微划过脸庞，稚嫩的脸上，流漏出一种陌生的色彩。
身子微微悬浮了起来，上升到了高空，无穷无尽的黑色火焰如潮海般汹涌，不断钻入了她稚嫩的身体中。
这一刻，恐怖的气势从她的身体内散发出来了，在顷刻见席卷了整个九幽黄泉，冲破了空间壁垒，出现在了八荒四海之外，恐怖的气息压盖下来，让无数生灵颤栗在原地，仿佛灭世之神踏破亘古，降临在一片黑暗的人世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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