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白云草木深
昏黄落尽,晚霞逐渐散去。
百草堂内,楚轩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边的余晖,眸光清淡如水。
已经是第三天了,有些事情,依然没有头绪的样子,他坐在这里一直想着,手掌无意识的搓动。
晚风微微吹来的时候,藤叶被吹的哗啦作响,翠绿的葡萄夹杂在藤蔓间,显露出一颗颗莹晶剔透的果实。
他微微瞥了一眼,伸手摘了一颗,也不清洗,就这样放在嘴里咬破,慢慢的嚼着。
果实尚未成熟,味道并不好吃,他慢慢的嚼了几个,随后就靠在哪里,脑子中,想到的却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个时候,前堂的房门被人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身处后院的楚轩皱了皱眉,神色有稍许意外的模样。
他倒是想过最近会有一些不速之客来到百草堂,但却未曾想过,第一个出现的人却会是他。
片刻后,那个人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一名青年男子,背着一把破破烂烂的长剑。
——他叫李破,破烂的破。
“我从未想过,你现在还有心思躺在这里。”李破微微看着他,目光略带冷漠。
楚轩瞥了他一眼,双手交叉叠在一起,然后闭上眼睛,就这样静静的想一些东西。
“你……”男子面带怒色,显然对于他这种无视的模样更加愤怒了。
“月份要尽了。”闭着眼睛的楚轩这样说着,李破却微微的愣了一下。
“月份尽了,又如何?”他开口问着。
“我最近出去了一趟……”楚轩答非所问的说。
“那又怎么样?”李破皱了皱眉。
“我去了一趟洛水……”楚轩睁开眼睛,又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那里的景致很漂亮,依山伴水,气候很不错。”
“我最近倒是听说了一些事情,莫非,这些事情竟然和你有些关系?”李破微微冷笑,却并不奇怪︰“看来你每到一处,那一处就会掀起腥风血雨,不愧是名震天下的扫把星。”
“人又不是我杀的。”他微微耸了耸肩︰“这个月……我原本就没有打算杀人的。”
“还不是一个道理……”李破摇了摇头︰“自欺欺人罢了。”
“有些道理。”楚轩听了,微微的笑了笑︰“不过,有时候道理是没有什么用处,还不如心意来的重要些。”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李破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了,也有了些不耐烦的模样。
“其实洛水,是很适合养老的地方。”楚轩目光看着他,笑的露出了牙︰“虽然这个月份,我没有打算杀人,但是将你四肢敲断,然后送到洛水,想必是很好的一个方法,最起码会清净不少呢。”
“杀生成仁……”李破攥紧了手掌,咬牙切齿的说着,全身也瞬间警惕了起来︰“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
“杀你?”楚轩摇了摇头︰“我杀了你,又能得到什么?”他看着他,眸子眯起︰“你活着,或者死了,对我来说都是无关痛痒的事情。要不是你当初帮过她,我并不介意随手拍死你的。”
“虚伪、小人……”李破攥紧了拳头,却也没有冲上来的意思。
“我要是你,就不会去想那么多,直接拔剑,岂不是更加爽快。”楚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微微上前了一步︰“要是连剑都不敢拔,我很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个李破了。”
他一步步走了上去,那李破却下意识的退了一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微微咽了口唾沫,手掌握紧了那柄破剑的剑柄。
“拔剑吧,让我看看,你最近道行有没有长进……”楚轩一边走一边说着︰“我们这种人的生活,不是站在白骨上,就是成为白骨,被别人踩在脚下。有的时候,根本没的选。”
目光直视李破双眼,楚轩微微的笑了笑︰“现在我给你选择机会,所以,不要想那么多,拔剑,斩下去,像上一次一样,证明你不是懦夫。”他的笑脸中蕴藏的寒光,李破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一座不断压迫下来的大山。
“杀生成仁!你……”李破脸色憋的通红。
“嘘……”
楚轩伸出一根手指,在嘴边“嘘”了一声︰“既然不敢拔剑,就让开,不要踩到我的花。”他拨开李破走了过去,几簇花儿露了出来,很寻常的花卉︰“你若是踩到它,我会将你双腿砍下来做花肥。”
“你……”李破突然愣了下,神色有些疑惑︰“你真的是杀生成仁?”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忽然发现,原本觉得有些了解的一个人,似乎根本没有看清楚丝毫的样子。
“走吧。”楚轩蹲在那里,微微摇了摇头︰“离开这里,多年以后你就会知道,你现在所做的事情,根本毫无意义。”
“有些事情,你我自然在清楚不过了。”李破开口说了一句,然后咬了咬牙︰“哪怕今天我不出手,明天、后来依旧会有很多人出手杀你。杀生成仁,你如今形迹已经暴露了,想杀你的人数不胜数。昨夜黄花,这句话还是应该是留给你的。”
“李破……”楚轩偏过头,微微看了他一眼︰“你有多久没有回天葬山了?”
“你什么意思?”李破微微眯了眯眸子。
“没什么意思。”站起来,微微拍了拍手︰“只是,你现在若不回去,怕是很难在见到天葬山曾经的景致了。”
“曾经?”李破瞳孔收缩,微微愣了下︰“你、你到底做了什么?”他睚眦欲裂,头上青筋冒起。
“我倒是没有那么大本事的,而且也没有什么兴趣。”他重新走回藤摇椅上,微微的坐了下来︰“你天葬山树敌太多,并不在我之下,而且在有心人的煽动下,怕是很快,这天下三个最难惹的地方就要改一改名字了。”他躺在那里想了想,又微微失笑的说着︰“说不定,现在的天葬山已经不复存在了,消息若是传递到整个天下,想必,会有很多人感兴趣的。”
“师父……”站在那里握着剑柄,李破想了很久,最后深深的看了楚轩一眼,转身大步的离开了百草堂。
“白痴——”
夜风下,一道轻描淡写的声音,从那道躺在那里的身影上,缓缓的传递开了……
……
……
与此同时,夜里的白云城变得极为热闹,一副灯火通明的样子。
在阴阳教和荒古道场的治理下,大片的废墟被清理了出来,一些房舍重新垒砌,救灾的物资被拨发,灾民安置已经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了,原本繁荣富庶的白云城,已经恢复了少许的生气。
不过这种事情,倒是和司南笙没有什么关系的。
那天他招惹到了森罗枪铁狂徒之后,被对方一掌轰爆了城楼,虽然事后并没有在来寻什么麻烦了,但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大批的修士从天南地北来到白云城,而白云城内的治安也愈加混乱了起来。
单单靠着泾河水军这点人手,维持白云城原本就是一件毕竟困难的事情,而且阴阳教和荒古道场明显想置身事外,除了安顿一些民生,其他事情他们大抵上已经是不再去管理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司南笙的处境就愈加的困难了,上面有长生大帝的谕旨让他巡戈白云,下面,一些无视太和宫的魔道妖人肆无忌惮,他夹在中间无能为力,仿佛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着有可能覆灭在白云城内这诡异的局势之中。
尤其是,最近来到白云城的人已经愈加愈多了,局势也变得愈加难以控制,起先他还以为黄泉世界入口的事情彻底发酵了,却不曾想到,很多人都是为了一个家伙而来,而这个人就生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却丝毫都不清楚这些。
这天晚上,手下的人前来禀报,说城东一间酒楼里又有大批修士在闹事。
其实已经是司空见惯了,这种事情每天都要在白云城发生个几十上百起,他司南笙根本管不过来,而且若是遇到一些硬茬子,那些亡命之徒也未必会给太和宫面子,所以对待这种消息,司南笙大抵上都是无视的态度的,不过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据手下的人所言,那些家伙好像在酒楼内商量着什么事情,最后并未谈妥,并不非是什么江湖仇杀,所以听到这些东西,他还是微微有些好奇的。
坐在那里,大概想了很久,他招呼了一位将领,两人换了寻常装束,打算去那酒楼看看,这些人到底在商量着什么。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他来到了这间位于青龙大街上的酒楼,门口倒是没有人看着的样子,只是有一些嘈杂声音不断的传递出来。
他站在街道上考虑了一阵,甚至看到中途不断有人进入酒楼,却也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的模样,就这样,他和那名泾河水军的将领对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走了进去。
整个酒楼大概都已经被大批的修士占据了,这些人目含凶光,三五成群的坐在那里,不像是易与之辈,两人走进去的时候,不少目光看了过来,仿佛闯进了龙潭虎穴一样,一时间,酒楼内的气氛竟然微微有些压抑了起来。
这些人各自坐在一楼和二楼的位置,司南笙微微看了一眼,也找了一桌有位置地方坐了下来。
同桌上已经有三个人存在了,并不是什么面貌凶恶之辈,反而都是一副略显儒雅的样子,司南笙仔细打量了三人一阵,又看了看对方的衣着和体貌特征,忍不住微微的皱了皱眉,因为这三个人的身份,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许多。
那三人也是微微看了他一眼,之后就不在搭理了,他们目光望着一楼的戏台上,有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站在那里。
老者的身材佝偻,却中气十足,他此时站在戏台上慷慨激昂、唾沫横飞的说着什么。司南笙微微听了好一阵,才发现了一些端倪,大抵上不过是想搞个什结盟性质的东西出来,似乎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杀了他不光能报仇雪恨,还能得到一些意料之外的好东西。
因为来到比较晚的缘故,很多事情他都没有太过了解,所以现在他大抵上是搞清楚了一些事情的,但是更多的,还是处于一头雾水的状况。
既然不清楚,那么就找人问一问。
他这样想着,当即拱了拱手,对身旁的一名男子微微问着︰“兄台,不知道那老者所说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男子微微看了他一眼,却不言语,但是司南笙分明看到了一种蔑视的神情,他咬了咬牙,却没有当场发作。
连续问了周边的几个人,但是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他脸色铁青的坐在那儿,只好认真的听那老者到底在说着什么。
“挑肩客——”这个时候,堂下有人打断了那老者所说的话,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壮汉站起身子看着老者,抱着胳膊开口说着︰“你七嘴八舌的说了什么多,但是没有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我问你,哪怕我们联合在一起,就有能力干掉他吗?就算是能浑水摸鱼,那么最后摸鱼的只能有一个,这个人是谁?是你挑肩客?还是我袭十八?”
“这个嘛……”那老者微微一愣,随后摸了摸胡子说着︰“这种事情,我们若是联合在一起,自然是有机会的,若是各自为战,倒时候天下高手云集在白云城,哪怕想要浑水摸鱼,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结盟只是暂时的,至于谁是受益者……”他话语微微顿了顿,目光凝视整个酒楼︰“当然是我们之中的最强者。”
“看来,挑肩客自认为胜券在握了。”与司南笙同桌的一名青年男子打开折扇,微微的扇了扇,那老者闻听看了过去,一双眼睛迷的只剩下一条缝隙了︰“小老儿自然不敢夸下这个海口的,在场之中的高手不再少数,小老儿境界低微,怎么也轮不到我的。”
“既然如此,挑肩客如此卖力的促成此事,倒是有些不合情理啊。”人群中有人质疑此事。
“轮不到小老儿我,自然会有人能轮得到的。”
“哦?这人是谁?”
“我倒想看看,能技压群雄的高手,到底是哪一位?”
“大言不惭……”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那地面却突然震动了起来,挑肩客微微笑着看向大门处,那里,一个巨大肉球不断的飘过来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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