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青乘山
大风飘进了了窗户里，将桌上的纸片吹的飞了起来，昏黄的灯光下，摇拽的身影印在墙壁上，最终淹没在一片凄厉的风声中，屋子在顷刻间陷入黑暗，窗户拍打声音传过来了，只有一团光影不断跳动在掌心中。
这是一片荒凉的世界，黄沙遍布，满目疮痍，干枯的枝桠在风沙中晃动，褐色的山峦几乎望不到尽头，蜿蜒的大河如血浆般流动，累累白骨在血黄色的河岸上，一名女子坐在那里，轻轻摇晃着风铃……
反复了一夜的片段有些不堪重复，影像的载体碎成了一堆粉末，消失在了不断吹拂的清风里。
僵硬了许久的身体动了动，楚轩缓缓睁开了眼睛，坐在那里喃喃自语着︰“忘川……”
……
……
“小姐，起来了啦——”
一清早，山峦的大殿里响起了清脆的喊叫声，一阵模糊的回应传了过来，却又迅速的消弭了下去。
“小姐，起来了啦——”那道声音重复了一句，语调有些急切的样子。
“嗯……”被叫者微微翻了一个身，迷迷糊糊的说着︰“让我……在睡一会。”
“可是、可是已经辰时了啊，一会儿就要早课了呢。”
“对了，早课？”被叫者猛地被惊醒，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小莲，还有多久到早课的时间？”她一边飞快问着，一边迅速的穿好衣物。
“大概……还有半柱香的时间吧。”小莲眨着眼睛说着。
“半柱香？”苏鱼的脸色苦了下来︰“遭了，我这里赶到无生殿，差不多也要半柱香的时间呢。”她穿完衣物，急急忙忙的朝着门口冲了出去。
“小姐，你还没有吃东西呢？”小莲在屋子里喊着。
“不吃了——”苏鱼回应︰“对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又返了回来，从桌子上拿起一卷厚厚德书籍，随后又迅速的跑了出去。
早上的山林空气清新，薄薄的云雾笼罩在山峦之中，奇珍异鸟隐匿在翠绿的景致里，但是苏鱼却丝毫没有心情观看这一切，因为她要在巳时前赶到山顶的无生殿，如果误了时辰，她很难保证自己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整个青乘山被加持了禁锢道法，进入这个范围之内的修士根本不能动用道力，更何况山路蜿蜒难行，从住处赶往山顶上的无生殿要费上不少功夫。
一路风驰电擎，压榨了身上的最后一丝气力，苏鱼微微喘着气，风一般的冲进了无生殿内。
“对、对不起，我来晚了……”她低着头，面做惭愧状︰“我昨天背了一晚上黄名经，凌晨的时候才睡下，所以才会起的这么晚，对不起婆婆，下次我一定不会在晚了。”她不断的解释着，但是大殿内却没有声音传递过来，微微眨了眨眼睛，她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大殿空无一人。
微微的松了口气，苏鱼立马跪坐在大殿内的蒲团上，将手中的书卷放在面前的书桌中一张张翻阅起来。
这黄名经乃是黄泉道遗失的教义经文，全文共一百二十八篇，皆是一些晦涩难懂甚至有些拗口的语句，这些天来，为了背诵这本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教义经文，苏鱼大概是吃了不少的苦头的，她甚至感觉到最近自己已经瘦了一圈的样子了，尤其是在那个名叫无生老母的婆婆面前，她更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内心深处竟然会生出一些惧怕的情绪来。
不过，今日婆婆来的倒是有些晚了呢，自己也总算是早过她一次了。
心里这样想着，苏鱼继续温习着黄名经，因为婆婆今天要考校的，她自然是趁着对方来晚的功夫，在稍稍加深一下黄名经的记忆。
就这样，她微微眨了眨眼睛看着，时间不知不觉的消逝，半个时辰过去了，往日最为准时的婆婆竟然一直没有出现，她瞥了瞥大殿拐角的幕帘，里面已经没有什么动静传来，微微偏过头，她盯了半晌，心里却怀疑婆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就这样微微纠结的考虑了一阵，她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然后伸手想要掀开那幕帘，但是幕帘仿佛被凝固在了那片空间一般，任由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到最后还是一副纹丝不动的样子。
有些泄气的松了松手，苏鱼眨了眨眼睛，摇头又回到了蒲团上。
这个时候，她才想起婆婆那神鬼莫测的手段来，以婆婆平时露出的冰山一角来看，必定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所以什么不好的事情，大概是没有本事来找上她的。这样想着，她微微松了口气，将脑海乱七八糟的想法摒弃之后，她端坐在那里，继续来背诵那卷厚厚的黄名经。
又过了半个时辰，那幕帘终于被人微微掀开了，一名中年女子面无表情的走出来，坐在了大殿前方的椅子上。
那椅子的样子有些奇怪，被摆放的很高的样子，面前的文案只是刚刚漫过她的脚下，看起来倒像是供奉神明的供桌，想要看到中年女子的样子，就势必要努力的抬起头。
“婆婆！”见到女子坐在那里，苏鱼打了一声招呼。
从她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出现在这片山峦了，其实环境大约是熟悉的，毕竟多年前她曾经与她师姐来过青乘山，所以稍稍有些印象，只是她从来都不知道，这山峦的顶部竟然有一座无生殿，殿里面住着一名中年女子，心里想着对方大概和楚轩应该有些交情的样子，尤其是现在自己应该是被托养的状态，更是不应该给对方添一些麻烦的。
所以那女子让她管叫她婆婆，她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应着她的要求这样回应了起来。
“嗯。”那婆婆回应一声，双手插在袖子里，就这样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
“呃……婆婆？”那婆婆的眼神有些奇怪，仿佛一片漩涡般深不见底，苏鱼眨了眨眼睛招呼了一声，内心深处竟然有些许害怕的情绪产生了出来，这无关善恶，只是在生命层次上产生了巨大的压迫感。
“黄名经……背下来了。”话语从婆婆嘴里传了出来，那压迫感仿佛陡然消失了一般。
苏鱼微微松了口气，神色正了正说着︰“婆婆，小鱼已经背下来了。”
“背给我听。”
“好。”苏鱼清了清嗓子，开始一点一点的将黄名经背了出来，这黄名经晦涩难懂，篇幅极长，所以背诵完毕就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静静的跪坐在哪里，仿佛一名等待裁决的囚徒。
“还不错……”婆婆微微开了口，声音嘶哑，倒像是金石摩擦传出来的声音一般︰“黄名经的意思，你懂吗？”
“呃……”苏鱼眨了眨眼睛，连忙摇了摇头。
婆婆不置可否，又开口问道︰“黄泉道的教义，你知道多少？”
“倒是……不怎么多呢。”她脸色有些红，露出的一些惭愧的模样。
“为什么会不多呢？”婆婆看着她。
“大概……有两方面吧。”苏鱼认真的想了想︰“除了教义遗失的厉害，和我自己不努力也有些关系呢，很难弄的懂那些东西。”她倒是不怎么尴尬的样子。
“其实黄泉道的教义并不难理解……”婆婆叹了口气︰“大致来讲，也不过是“轮回”二字。”
“回轮？”苏鱼眨了眨眼睛，神色有些疑惑。
“黄泉道最初的教义，就是轮回。”婆婆缓缓的讲着︰“当年黄泉道主开辟黄泉世界，就是想世间万物都能轮回应转，生了又死，生死不已，像车轮一样转动不停，循环不息。”
“婆婆……”苏鱼神色稍稍紧张了些︰“那这世界上，真的有轮回吗？”
“或许有吧。”婆婆摇了摇头︰“但是我没见过。”
“可是，有很多传说都要描绘轮回的事情啊？”苏鱼眨了眨眼睛问着。
“传说毕竟是传说，何况，那些只是特例……”婆婆面无表情的说着︰“有一些屹立在人世巅峰的高手，已经洞悉宇宙本源，掌握着一些特殊的手段，他们将自己的神灵保存下来，在若干年后轮回转世，但是据我所知，能成功轮回的那些人十不存一，而且，他们轮回之后已经不再是原本的那个人了。花非花，雾非雾。这种手段并不是是黄泉道所追逐的轮回真意。”
“就想我在白云城看到的那个嘛？”看着婆婆望过来的目光，苏鱼微微开口解释着︰“我在白云城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一个巨大的虚影，楚轩说那个虚影名叫“众生魂”，好像就和“轮回”有些关系的样子。”
“嗯，这种“轮回”虽然有些弊端，但是对于新生的这某个人来说，有好的，自然也有坏的……”婆婆幽幽的说着︰“好的是，你可能在某一天，突然掌握了一种难以想象的力量。不好的，自然是你一辈子都要带上前一世的枷锁，永远也挣脱不掉。”
“婆婆，那这些人轮回之后，会知道前一世发生的一些事情吗？”苏鱼有些好奇的问着。
“有些人会，有些人不会。”婆婆看着他︰“但是到底知晓多少，只能靠猜测，因为这种人，一万年都未必出现一个。”
“原来，“众生魂”这么难得呢。”苏鱼恍然︰“婆婆，那黄名经上，讲的就是轮回吗？”
“这本黄名经乃是黄泉道主亲手书写，是孕育神妙之物，因此，你看到的和他人看到的未必是同一种。”婆婆微微看着她︰“回去抄写十遍黄名经，什么时候看到书中的教义，什么时候过来说给我听听。”
“啊……”苏鱼瞪大了眼睛︰“要抄写……这么大一本？”
“没错。”婆婆淡淡的看着她︰“看不到教义，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青乘山。”
“啊……”苏鱼苦着脸，微微有些泄气起来。
“中午了，我要睡一会儿，你下去吧。”婆婆挥了挥手。
“那我……先走了。”苏鱼微微一礼，随后离开了大殿。
婆婆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轮回……真的有轮回吗？”她喃喃自语的说着︰“一个原本死掉的人，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呢？”
这一刻，她脑子想到的反而是早上发生的事情。
……
……
“你确定这段意影像没有被动过手脚？”她疑惑的问着。
“他还没有那种本事在我面前动手脚，哪怕他是耶识摩罗……也不能。”话语顿了顿，他微微叹了口气︰“何况，我是去过黄泉世界的，那里的确是忘川地带的影像。”
“但是死掉的人，又怎么能复活呢？”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他微微加重了语气︰“告诉我，她有没有修行过黄泉再生术？”
“学过也没用……”她摇了摇头，看着水镜之术说着︰“除了黄泉道主复生，否则在你师父面前，大抵上……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大抵上？”他微微有些疑惑。
“没错。”她点了点头︰“是大抵上。”
有些明白了过来，他直接问道︰“什么情况下，能有作用？”
“除非……她是某位大能转世，还是道行不在你师父之下，否则，以你师父的本事，是一定会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的。”她这样说着，却有飞快的摇了摇头︰“但是我曾经推算过她，若不是你师父插手，她结局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既然能看到结局，就应该不是什么轮回转世之身。”
“看来，我要回一趟苦海了。”他深吸了口气。
“你要考虑清楚，回去了，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她平静的看着他。
“我终究要亲口听他说的。”他面容严肃。
“如果这一切……只是假的呢？”
“我宁愿……它是真的……”
“耶识摩罗……”她微微的笑了笑，摇头叹气了起来︰“果然是……很厉害的一个人呢。”
……
……
这样想着，她微微叹了口气，就这样坐在高高的椅子上，身子慢慢的变得坚硬了起来，犹如一座泥塑的神像，静静的伫立在哪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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