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 黎明 （二十五）
皮肉的缝合原本是十分简单的事，不过，若是将那些多余的烂肉切割掉，这原本十分简单的事情，也就变得不那么简单！
因为李子墨没有切割多余烂肉的刀！
在发现了这个问题之后，李子墨小心翼翼的阐述留了下，这让青年男子的脸色变得很难堪。
一名修行者，在体内道力压制着另一种入侵的强大力量而无法动用时，这柄并不重要的锋利短刀顿时变得重要起来，这是青年男子抵御强敌的唯一武器。
沉默了片刻，青年男子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他眸光死死的盯着李子墨，似乎在犹豫，但面色却变得更加苍白，仿佛一张薄薄的纸。
李子墨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若是不尽快的止血，这个男子马上就会感到头重脚轻，既而昏厥。
好吧，其实李子墨巴不得青年男子去死，不过，他也知道，若是对方过不了这一关，那么第一个会死的，只会是自己！
男子很明智，或许说他的选择性根本就不多，在僵持了数十息之后，他终于做出了妥协，将手掌中紧握的那柄锋利短刀递给了李子墨。
“呼……”
微微接过短刀，暗暗松了口气，这种长时间的煎熬，与其是勇气的执拗，不若说是一种极为冒险的试探，幸好的是，他成功了！
从一系列的试探中，李子墨明白了两件事。
一是这名青年男子伤势极重，差不多到了危机生命的境地，否则不会将唯一御敌的利器交给自己，当然，或许认为自己对他造成的威胁微乎其微。
另一个则是，修行者，一样会受伤，会死亡，也不一定全都是那么牛掰的家伙，起码，眼前的男子就绝对不是。
……
不知不觉中，夜黑的极快！
满脸忐忑的李子墨从床边处捣鼓出一盏豁口的瓷碗和一个破败的陶罐，小心翼翼的从陶罐中倒出一点为数不多的煤油。然后，他咬了咬牙，又颇为肉痛的从墙角处翻出一块十三商行颇为畅销的一次性的固体火源药剂，认认真真的点燃了瓷碗里还剩下的半截的灯芯。
火焰在跳动，昏暗破败的土坯房顿时变得明亮了起来！
这些过程中，面色苍白的青年男子额头跳动着青筋，死死的盯着李子墨的一举一动，他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好似一头受了伤的猛兽，甚至比之前更加危险可怕！
李子墨恍然未觉，在灯盏摇曳的光芒照耀下，他开始神情专注的处理着伤口上多余的烂肉。
神情专注不是因为事物的本身，而仅仅是本身受到了一种如刀割般注视的目光，让人含芒在背。
青年男子伤口翻卷的皮肉溃烂的很厉害，一根根青紫色的大筋触目惊心，但李子墨好似熟视无睹，握刀的手很稳，不过片刻就切割完了多余的烂肉和青筋。而后，他开始熟练的缝合伤口，一枚钢针灵活的在指尖飞舞，好似剑鱼一般穿梭在肉质的海洋里。
他的神情动作一丝不落的落在的青年男子眼中，眸子深处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一盏茶的功夫后，李子墨已经完成了皮肉的缝合。在出血面积缩小，人体机能自身的恢复下，暗红色的血液开始干涸在伤口上，凝结成一滴滴晶莹剔透的血粒，基本已经止住了伤口继续流血的趋势。当然，这或许更加得益于修行者的强大体质。
看着这一切，李子墨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液，微微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似乎心中有某一道琴弦被触动，青年男子此时看着李子墨的眼神中竟然充满了一种复杂的神色，他苍白如纸的脸上闪烁着一丝犹豫和挣扎，最后，却被一脸狠辣的绝然所代替，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戮气息在灯火摇曳的土坯房中蔓延。
捕捉到了男子眸光的李子墨汗毛炸立，心思顿时明白了几分。
“你要杀我？”他微微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退到了墙角。
“不要怪我！”男子叹了口气，神色微微有些唏嘘。
李子墨当然知道男子话语下的含义，也不惊讶，反而笑眯眯的道︰“我明白，若是我处在同样的位置上，怕是同样会不遵守诺言！”
“你很聪明，可惜，聪明的人往往都活的不够长！”青年男子叹了口气，随后，慢条斯理的穿上了那套名贵的黑色紧身衣。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我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杀死你？你知道吗，对于我们这种人，这种复杂的情绪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我的身上。”青年男子的语速极慢，颇有些。慢条斯理的意味。
不过，李子墨却不在意，他更注重于青年男子话语中的“我们”一词。
“或许，是因为你刚才认真的模样，让我想起了一个家伙！”
青年男子好似呓语，他的脸上闪过一抹思绪，那是一种宛若凝滞的情感，这时候，他冷漠寒霜的模样反而变得亲切可人了起来。
李子墨看到男人这种抱歉，突然想起了藏锋，因为当初他看向自己的时候，同样是这种温润的目光。
这样想着，李子墨心中一动，脱口而后问道︰“那人是谁？”
“我弟弟！”
说出这三个字，从现身至今始终冷着脸子的男子竟然微微一笑，虽然他那副样子和好看搭不上边，却也显得有几分……潇洒呢！
似乎陷入了回忆，青年男子叹了口气，缓缓道︰“我五岁开始进入了阻止，七岁完成了教习所赋予的修习之法，十岁那一年，我凝练了神泉，既而正式进入了青冥骼的行列，二十五岁的时候，我已经是一名窥见自己的修行者了。在完成了组织的血腥试炼之后，因为成绩出色，我被组织派到了太和宫，在哪里，却第一次看到了他——我的弟弟。”
“第一次？”李子墨微微眨了眨眼睛，神色微微有些惊讶。
“因为，组织‘贮备营’的高手每年都会在各地筛选修行资质出色的孩童，然后，以强大至极武力，将孩童夺走，送到组织的‘猪猡营’中进行训练。而这些失去亲人的孩童，只有在十五岁前完成基础训练、达到标准，才能逃脱成为‘猪猡’的命运，正式获得进入组织的资格，而只有成绩优异者，才有可能进入四阁之一的青冥子弟阁中。”
听到这里，李子墨大概明白了几分，看着青年男子的眼神里面，也多了一些同情意味，这青年男子当年定然也是被强行夺走的孩童之一。
“那……那些未曾完成基础训练、没有达到标准的的孩童呢？”李子墨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白痴！”男子冷笑了下︰“难道你不知道‘猪猡’的含义吗？”他冷笑，笑的很伤人︰“猪猡’，最终的下场，只能是被……宰杀！”
“果然！”
李子墨心中一叹，却不再说话了……
黑夜，风浪骤起，轰隆隆的撞击声不绝入耳，呼啸的海风透过房门的缝隙倒灌而入，让整个土坯房内变得有些寒冷刺骨，甚至连摇曳得灯光都变得明灭不定了起来。
气氛徒然间变得压抑，青年男子缓缓的站起身子，舒缓了下腰肢，随后，他锋利的眸光望向了李子墨，认认真真的说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可以说出来，算是我对你帮我止血的补偿。不过，若是你一直在拖延时间，我想，应该是起不了什么做用的。”
“你发现了？”
李子墨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似乎也有些不可思议。
“一开始，你就在演戏。”男子眯了眯眸子︰“我原本我以为，你拿那些止痛的药剂来做幌子，真正的手段是灯盏里燃烧的火焰。”青年男子眨了眨眼睛，遗憾的说道︰“我说过，你很聪明，成功的欺骗了我的眼睛，让我整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止痛药剂和灯盏的火源上，谁也没有想到，你最后的手段竟然是这根缝合伤口的钢针——一枚……涂抹了赤血狼妖毒囊的催命利器！”
“修行者……果然都不是那么简单的。”李子墨苦笑的说道。
他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机，却仍然被对方发现了
青年男子神情淡淡的看了一眼李子墨，意味深长的说道︰“在我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辨别一千三百多种天然毒素的基础训练，赤血狼妖的毒囊就是其中之一。”而后，他反而感慨起来︰“虽然说完成毒素的辨别不算太难，但若是躲得过这种毒素的侵袭，才算的上登堂入室，这才是毒素训练的精髓，可惜……。”
“嗯?”
李子墨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问道︰“难道，赤血狼妖的毒囊对你有效果？”
听到此话，青年男子看着李子墨的眼神宛如是在看着白痴一般，他摇了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为了压制体内的另一股力量，我的道力早就不能动用了，赤血狼妖的毒素压制道力的特性不过是多此一举，不过，这样就能让你无视修行者强悍的体魄么？无知的普通人，永远不会明白修行者的有多么强大。哪怕没有道力的加持，一名修行者杀掉普通人，怕是不比杀死一直蚂蚁来的困难。”
“好了，一切都改结束了，现在，你是选择让我杀死你，还是选择……被我杀死呢？”
“轰！——”
破风声响起，青年男子眸光绽放着精芒，宛如一只迅猛的猎豹，瞬间扑向了不过咫尺的李子墨，哪怕没有战气的加持，那高大的身影一样带给人庞大的压力，腥风扑面之时，土坯房内摇曳的灯光骤然熄灭，闪耀出一抹璀璨的银芒。
“嘭！——”
如铁锤一般的拳头砸到了身上，传递出一道沉闷的撞击声，李子墨瘦弱的身躯径直飞了出去，撞击在厚实的土墙之上，整个房屋都迅速的震动了下，既而浮现出密密麻麻如蜘蛛网般的龟裂纹络。
轰！
狂风巨浪之后，电闪雷鸣，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长空，映照了破败房屋内的一切。
李子墨的身子镶嵌在龟裂的土墙内，微微起伏的胸膛已经塌陷了下去，他大口的咳着鲜血，一块块细小的内脏碎片不断被吐出，可是……他依旧在笑！
笑的很灿烂，很得意！
对面，那名青年男子满脸震惊的看着那柄已经被他遗忘，原属于他的锋利短刀，正紧密的插在自己的胸脯之上，一抹嫣红悄然的绽放开了。
“怎么……可……能……”
青年男子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被固定在土墙之内无法动换的李子墨，满脸的不可思议。
为什么一个蝼蚁一般的普通人，竟然能划出如此快速的一刀，而之前，他的短刀到底藏在了哪里？
带着不甘，青年男子的瞳孔开始收缩，随即又放大，消散的生机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噗通一声，他的尸体径直砸到地上，溅起一阵呛鼻的灰尘，被雨夜透过缝隙的寒风带到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大口咳血的李子墨眼神涣散，嘴唇开阖，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他微微的张了张嘴，似乎有气无力的说着什么。
在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藏锋，想到了阴罗，甚至想到了那位忙碌不堪，甚至很少见面的父亲。
若非世事弄人，当年占据白云城的白云李氏，又怎么会落到现在这种境地。
“呵……呵呵……哈哈哈……哇……”
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李子墨的瞳孔，彻底的涣散了起来。
“轰！——”
宛若银蛇的雷霆从九天之上快速垂落，似乎是受到了什么莫名力量的牵引，垂落的雷霆径直轰击在破败的土坯房上，让原本就已经龟裂的土墙骤然崩塌，将今夜所发生的一切埋藏在土块深处。
若隐若现之间，已经变成废墟的土坯房形成了一道深邃的漩涡，神华弥漫，将漫天的雷霆之海吸纳一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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