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局外
天空雷霆轰鸣，无数条银蛇从云层垂落，大地血流漂杵，一眼望不到尽头。
狂风呼啸的刮着，几条龙卷引动漩涡，在尸骨枯沉的那一端，光线有些模糊扭曲，隐约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拎着一具尸骸，缓缓走向了高处。
“失败了啊……”
他叹了口气，身子摇摇晃晃的，神色却是说不出的平静。
登上半截悬崖的时候，他随手将尸体扔在一旁，在一块岩石上坐了下来。
不断滴落金色血液的尸体散发着可怕的波动，他不曾理会，只是有些出神的望着一只手——一只裂纹密布、如白玉般破碎的手掌。
“这本就不该是一只染满鲜血的手啊……”
微风吹乱了头发，露出了那张被遮盖的脸，很是清秀的一个人呢。他抿了抿干裂的唇，无声的笑了笑。
此时他脑子里想到的，不是圣体碎裂后的功亏一篑，反而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小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和一群同龄的孩童做一些孩童该做的事情来，调皮捣蛋，打架惹祸……一段多么无忧无虑的岁月啊，记得有个小女孩，总是喜欢缠在身后，哥哥哥哥的叫着，他还发现了她藏了一个红彤彤的苹果，那时候，自己也是有些操蛋呢，苹果被自己骗过来毫不留情的吃掉，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的欺负她，只是，后来才知道，那个苹果是她捡了半个月的水瓶子换来的，原本就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啊……
那个小丫头叫什么来着？时间太久了，似乎……连名字都已经模糊了。
他只是记得，那天和院长奶奶赌气，玩了一回离家出走的马戏，而第二天饥肠辘辘，忍不住回来的时候，孤儿院已经被一场大火烧的什么也没有剩下，院长奶奶、小丫头、还有几个同龄的玩伴，全部丧生在火海之中，没有一个人逃出来。
那时候年纪小，并不清楚某些成人世界的勾心斗角，只是后来才知道，那片空地被拆成了废墟，建成了一座旅游度假村。
多年之后，经过不断的打拼，尘世的洗礼，他回想起来才发现，当初的那件事情在他的心里仍是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呢！
或许因为此事，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导致他走上了一条特别的路。
要不是后来得到了圣印舍利，变的身不由己，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是某个领域的佼佼者了吧。
想到这里，他眯起眼睛，无声的笑了笑。
不过，让人唏嘘的是，这种日子很快就消失了，一切意外都是因为那枚圣印舍利……
第一次转生倒是记得不太多了，大概就是一夜醒来，来到一个陌生世界的样子，那是一个玄幻世界，有一些超出科技范畴的东西，有修行者这种超越世俗的人物，而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有一个普通而又温馨的家庭，有普通的父母和一个妹妹，嗯，最后还是毁了……
两个修行者之间的争斗毁了一切……
在一个修行泛滥的世界里，这种事情几乎每天都在发生，而且，之后遇到的东西，多多少少也会涉及到这类事情，缺乏制约的力量往往会变得肆无忌惮，任性妄为，而对于普通人来讲，修行者无异于毒蛇猛兽，在那个世界里，他们只是一种渺小到悲哀的生物。
之后，他曾经试图改变这一切，开始接触这种叫做修行的东西，接触的过程比较困难，最后因为某些关系，他自己创造了一套适合自己的修炼体系。
创造一个修炼体系的复杂程度虽然难以言表，但或许那枚圣印舍利的缘故，他活的几乎比任何人都要长，有大量的时间来完善这一切，哪怕这种修炼体系有些瑕疵，但大抵上威力是不弱的。
在经过一段漫长的岁月沉淀，在修行这条道路上，他势如破竹，扶摇而上，达到了很多人都无法企及的高度，而后，自觉的有足够能力的他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试图在一个玄幻世界建立着某种秩序，可惜……
“还是失败了啊……”
事先他就有一些准备的，总会有一些家伙跳出来的，只是，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
所谓的圣地，还有一些荒古年间遗留下来的道统统筹了整个修行界，想要将他这个试图推翻原有秩序的异端清除掉，最后的结果……死了很多人，该死的、不该死的……还是死了。
不过，现在想来，还是把一切看得太简单了些。
“或许……是自己太傻了吧！”
他叹了口气，眼神迷离，望着远方那抹越来越亮的光芒。
“一场毫无意义的失败。”突兀的叹息声从圣印舍利里传了出来。
他不曾吃惊，也不曾惊慌，甚至那张面带笑容的脸，变得无比平静。
他知道他是谁，每当自己凄凉身死，那个老家伙都不忘精神抖擞的挖苦一番，哪怕只剩下了一丝执念，又经过无数轮回的消弱，那个老家伙都如附骨之疽，难以摆脱，而他每次出现的方式就是不断的刷存在感。
有时候他在想，作为修行纪元中最为顶尖的存在，杀过神明，灭过道主，终结过黄金大世，甚至间接的导致了宇宙修行文明的衰落，如此牛掰的一个生命体，怎么也该要点脸面吧，但事实上，它却是一个无法在这个世界上显化的人！
他没有理睬他，但是那个家伙又开始喋喋不休的讲了起来︰“嘿嘿，那么多世的积累，底蕴雄厚，依然迈不过那一道坎啊，啧啧……可惜啊！”
见他沉默，那个声音又略带诱惑的说道︰“你看，若是在那具圣尸里做些手脚，起码，击穿这个世界的天地胎膜并不算难，到时候，利用一个世界的生灵构筑轮回通道，你又可以重新活上一世了。”
“哦，是吗？”他眯着眼睛，嘴角翘起，脸上似笑非笑到的说着︰“该死的都已经弄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很多，无论是神庭的余孽，还是那些神魔，杀孽够了，况且，击穿了天地胎膜又有什么用，我又不是一定会死？”
“迂腐！”那个声音怒斥了一声︰“生灵……本就是宇宙运转平衡的最大障碍，它们吐纳精气，破坏世间的一切，本就该死！！”
“就像你吗？亘古年间的盖世人杰，横扫九天十地无敌手的成道者，屠戮整个诸天万界修士的侩子手？”他笑了笑，摇了摇头︰“到头来，繁华落尽，举目凄凉，连笑看苍生都做不到，这该是多么无趣的人生啊！”
他慵懒的靠在岩石上，眼神迷离︰“我又不是暗黑破坏神，可以灭整个宇宙，而且，破坏你也试过了，既然不成，何不换一个方法试一试”
那道声音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换一个方法？”那人啧啧的打着拍子，旋即，又冷笑了起来︰“多少年了，你独辟蹊径，创立三尸斩神刀，哪怕最后成功了，就一定有效吗？那束缚你前路的枷锁，乃是这世界的一切！”
他叹了口气，这种无谓的争吵他们发生了很多次，二人都是活了很多年的修行者，不同的人生造成的世界观早已经深入骨髓，想要让对方赞同自己的观点，无异于异想天开。
“至少……我已经看到了那条线！。”
他笑了笑，望着远方，一抹逐渐亮起来的烈日。
“想回家吗？”他微微开口问着。
“回家？”那道声音呐呐自语着︰“我还有家吗？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真的有些……支持不住了啊！”
“一缕执念，苟延残喘这么多年，是该做个了断了啊！”
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蹙了蹙眉，最终，还是笑了笑︰“我做到了啊”
“同喜！”那人的语调似乎也变的轻松起来，一时间，无形的默契开始绵延。
直到远方如烈日般炙白的亮光遮盖了天际，大地上无数石子慢慢漂浮而起，一道恐怖的能量波动从十万里外贯穿虚空，到达断崖的时候，空间开始变得褶皱，光芒流转，宛如一面镜子，不断被挤压，慢慢的碎成一块一块。
几息过后，从高空俯视，以断崖为中心的百里地段，变成了一片深幽的黑洞，逐渐塌缩、吸纳、挤压、膨胀……那漆黑的坑洞，宛若另一个充满毁灭的异世界！
……
……
“啊——”
从梦中惊醒，他有些痛苦的拍了拍头。
靠在岩壁上许久，杀生成仁睁开了眼睛，翻身坐了起来。
“你怎么了？我看你，好像做噩梦了？”碧海金睛兽坐在一旁，递给他一副手帕，随后神色稍稍有些古怪的说着︰“我一直想要叫醒你，但却无法让你醒来？”
“是嘛！”深深的吸了口气，杀生成仁接过手帕，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反正无关痛痒，这种事情，习惯就好了。”
“呃……你经常做噩梦吗？”碧海金睛兽似乎有些惊讶！
“做梦很稀奇吗？”杀生成仁皱了皱眉︰“难道你不做梦？”
“修行到你这种境界的修士，怎么会被梦境干扰？”那碧海金睛兽奇怪的说着︰“我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做过梦了！”
“哦？”杀身成仁微微一愣，随后看了碧海金睛兽一眼，说道︰“做梦难道很奇怪？”
“当然奇怪……”碧海金睛兽神色严肃的说︰“像你我这种道行的存在，做梦大概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心魔来袭的征兆，而另一种，乃是冥冥之中的未来，显现出的冰山一角！”
“是吗？”杀生成仁眯了眯眼睛︰“但是我梦到的东西，好像与这两种状况有些不同。”
“那你到底梦到了什么？”碧海金睛兽有些好奇的问着。
“我梦到了……”杀生成仁抿了抿嘴唇，迟疑道︰“我梦到了一个人，一个创立了三尸斩神刀的人！”
“呃……三尸斩神刀？”碧海金睛兽微微一愣︰“怎么可能，那家伙……那家伙早就已经死了啊？”他微微瞪大了眼睛，对杀生成仁如此说着。
“死了……”想到梦中的某些场景，杀生成仁眨了眨眼睛，神色稍稍有些奇怪。
“对了，我一直都没有问你，你的三尸斩神刀，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碧海金睛兽突然询问道！
“我说我是从脑海里学的，你信吗？”从洞穴的石块上站起来，杀生成仁走到洞口，看了一眼晦涩的夜︰“从五岁开始，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做一些莫名其表的梦，在梦中，我学会了很多东西，也知晓了许多本来不存在于这世间的道法！”
“竟有此事？”碧海金睛兽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杀生成仁︰“你不过是什么远古先贤转生吧？难道你的脑海里，藏着一个众生魂？”
“所谓的众生魂，只不过是某些失败者遗留下来的东西罢了，但从本质上来讲，却早已经与之前不尽相同！”杀生成仁负手说着︰“何况，我已经窥见了众生，若是真有众生魂存在，我又怎么会懵懂不知呢？”
“那你这是……”
碧海金睛兽眨了眨眼，微微愣在了哪里。
从杀生成仁口中说出来的话，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毕竟，像这种脑袋里面莫名其表出现一些东西的事情，碧海金睛兽闻所未闻，而且，哪怕那些极为稀少的众生魂，也未必会记起太多关于前世的东西，因为这种事情，已经干涉到了宇宙法则的运转。
“其实做这种梦，我早就已经习惯了，只是，往日里的场景，大多都是有迹可循，但此次不知为何，明明只是梦到了一道身影，但脑海里却仿佛有两个人在说话，好像相隔了一个宇宙一样遥远！”
稍稍的蹙起了眉头，杀生成仁站在那里，微微的看了一眼天︰“就好像在下棋一样，我原本以为我已经身在棋局之中了，但却突然发现，原来，我还在棋外盘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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