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黎明 （十二）
从睡梦中苏醒，林清旋有些痛苦的拍了拍头。
躺在床上许久，她才睁开了眼睛，翻身坐起，细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空间狭小，视线灰暗，散发霉味的木床微微的摇晃着、耳边的海浪、以及鼻子传来海水的咸湿气，似乎……是置身在船舱里面。
“海上吗……”
她微微的笑了笑笑了笑，神色却并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
其实，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动物，最初的目的明明不是那样想的，但是经过某些很记忆很深的事情之后，还是会潜默化的改变了起来。
说起来，她和那个人的关系有些复杂呢。
从一个平凡至极的普通人，到遍地开花、从容布局的修行者，那个家伙可以说是她的领路人，也是她身不由己的缘头。
原本，那个人彻底消失后，她应该是感到轻松的，但也因为那个家伙的原因，让她走上了一条充满泥泞的路。
小时候的日子原本是无忧无虑的，但是在某天，脑海深处仿佛破了一个洞，好像有什么妖魔鬼怪跑了出来，让她多出了一些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而自从多了这些记忆之后，她原本平淡的生活，最终还是发生了改变。
林青旋并不知道，在整个天下中，像她这种状况的女子，似乎变得愈来愈多，仿佛有什么禁忌碎裂开来，想要降临到这个世间上来。
大概是船舱内有些闷，她终究是走出了船舱里，来到了外面的甲板上。
瞭望塔的灯还亮着，灯盏左摇右摆的微微晃动，上面的守夜人毫无声息，似乎已经睡着了。
夜里的海风徐徐的吹着，很清凉，让人有种精神为之一振的感觉。
她望向了海面上，模糊的看到几条庞然大物静静漂浮在海域——那里是中州各大宗门的运送船队，是负责运送她们这批修士前往大罗州的护卫战船。
夜已经很深了，似乎因为傍晚那件事情的缘故，甲板上并没有什么人在走动。
林青旋自顾自的站在栏杆前，微微望着一会儿海面，随后就打算回船舱休息了，但就在这个时候，她在拐角处看到了一道鬼鬼祟祟的黑影。
微微蹙起了眉，她考虑了片刻，还是悄无声息的摸了过去。
毕竟这间船乃是是承载了数百修士的大船，瞭望塔的守夜人又偷了懒，若是被海妖之类的东西摸了上来，整个船怕是会血流成河，而这种事情倒也是她不愿见到的，虽然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不过，走到近前，却发现不是想象的那样，那鬼鬼祟祟的身影似乎是个人类，肩膀一耸一耸的，正在抽泣。
从背影看，这应该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穿着一件青色长衫，袖子上秀有青鸾的图案，他认得，这是青鸾派的制式着装，应该是青鸾派的学生。
而林青旋本身也是青鸾派的人，和这个小姑娘自然也算是同门。
只不过，她天生性子清淡，对于这种安慰人的事情，大概是有些做不出来的，所以微微的看了那姑娘的背影一会，她就打算无声无息的退去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小姑娘似乎发现什么，蓦然转身，露出了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
四目相对，小姑娘被吓了一跳，她本能的一闪，瞬间退出了五六步，凝神戒备着。
看得出，小姑娘本事不错，修行已经登堂入室了，不过林青旋倒也不怕她突然出手伤人，毕竟她本身的道法境界，超乎那小姑娘太多。
“你……你是谁？”
小姑娘长得颇为漂亮的，长长的秀发，高挑的个子，肌肤白皙，水汪汪的双丹凤眼打量林青旋的时候，显得清秀可爱，又有几分楚楚可怜之感。
只是目光瞥到林青玄的衣衫之时，对方似乎也是意识到了她的身份，毕竟只要船上的人，应该和她一样是船上的学生，想到这里，小姑娘眼角的一丝厉色已经消失不见，她迅速在小脸上抹了一把，身子退后一步，躲入船体的阴影部分。
林青旋愣了下，考虑了措辞，正要开口，反而被阴影下的小姑娘抢先堵了一句︰“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船上乱逛什么，当心被海妖刁了去。”
能感觉到她咬着嘴唇，一副羞恼的模样，毕竟撞破对方哭鼻子也是可大可小的事情，好面子的当场出手打一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今天的事情，不准说出去。否则……”被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很清脆，她考虑一下，似乎在想着合适威胁的话︰“否则……反正会很惨的，真的，我很能打的。”
小姑娘狠狠的剜了林青旋一眼，装作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但是配合她那张花脸猫一般的小脸，倒是让人丝毫没有被威胁的感觉，反正林青旋是忍不住想笑。
“嗯，我晚上只是出来走走，什么也没看见的。”林青旋笑了笑，很识相的望着虚空，一副出来看月色的模样。
只是，今天晚上的虚空……漆黑如墨。
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表现没有太大说服力，小姑娘跺了跺脚，然后红着脸，不搭理林青旋了，那小姑娘去了船的另一面，嗯，那里似乎是船舶的第二层入口，一些家境殷实的修士大概都住在哪里。
林青旋笑了笑，随后摇头离开。
今晚的事情只是生活中小小的一味调味剂，对于她来说仅仅是墨水浸泡的纸张多了几个墨点罢了。
最终，她还是回到了那个狭小、潮湿、昏暗的船舱里。
倒不是以她的身份住不得条件好一些的船舱，而是先前宗门安排的房间，已经被她安置了那名落水者了，自己的舱位被占据之后，那她只能来到这撞在货物的最底层，临时居住在这种环境里。
中州七派的造船水平很不错，或许因为修行这种超越世俗的东西的缘故，一般行驶在海面的船舶都是钢铁铸造的，而且体积也会很大，比如说她置身的这艘大船，就至少有近三百米长，和虚空战船的体积相比，想必也不会逊色太多。
这种船舶大体上是分为三层的，最下面的船舱主要放置一些食物、淡水、修行常用的原料，以及一些驱使船体防卫的能源结晶，而从甲板开始算的第一层和第二层，才是人员居住的地方。
当然，有时候随行人员较多的时候，船舱里还是会安置一些人的，尤其是这次前往大罗州，整个船舶有七八个门派一部分弟子六七百人，位置肯定是不够的，而宗门锻造这艘大船也是需要成本的，一二层的位置不会太多，大多数需要缴纳一些费用，那些都是一些家境光鲜的子弟，而一些寒门的大概只能屈居免费的船舱了。
在第一层船舶控制的房间内，一张张信纸在几道身影的手上传递着。
置身在这里的，大多数都是各大修行门派的翘楚，出身名门的不少，天赋卓绝的也蛮多，大概算的上各个门派的弟子核心了。
“这是今早中州传递过来的，记载了一些消息，大家都可以看一看。”
章询身材修长，站在星盘旁，自有一番神采飞扬的气度，作为青鸾章家的嫡长子，他不仅仅是青鸾派的大师兄，更是年轻一代比较出色的人物，早就已经被章家作为一代核心来培养了，一举一动，虽然有几分刻意，但是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沉稳的。
看着上的信息，柳宗元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希尔台黄金汗国欺人太甚，竟然趁着宗门前往大罗州，开始在边境增兵，蓄意挑衅，莫非打算开战不成。”
“意料之中的事情，希尔台不会放任我们去插手大罗州的事情的，不过，开战倒是不会，毕竟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而且，宗门应该会有相应的对策，长老院这次放权的力度很大。”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章询回应着。
也有人注意到了信纸的另一个消息︰“詹台长老去了易国，若是达成一些战略布局，对于边境的局势制应该会有些用处的。”
“怕是未必啊。”
“哦？”
“易国地处东部大陆，虽然实力强绝，但是近些年来，它和中部乾帝国的关系势同水火，据说一个月前，易国就已经有些大动作了。”
“大动作？”
“没错，离开中州之前，东部大陆空间材料的价格就一直居高不下，若是其中没有易国首尾，我定然是不信的。”
“秦兄家学渊源，更是监察院首座的弟子，一些消息想必是不会弄错的。”
“如此说来，易国打算……开辟虚空通道？”
“易国与乾国若是打起来，太和宫难道不管？”
“现在太和宫的态度暧昧难寻，根本看不透啊！”
“看来，易国的关系指望不上了。”
“多事之秋啊！”
十来个在比较出色的青年男女相互交流了下看法，发表了一些对时局的见解，随后又将话题撤到这次探究大罗州的身上来。
虽然这次前往大罗州，算是被强行抓了壮丁，但是七派显然会有相应的补偿，以各自的圈子渠道，他们早就知晓了某些东西，否则也不会冒险前往大罗州，毕竟，没有足够的利益，怕是吸引不了这群自视甚高的子弟。
星盘旁边的章询，飞快的译出一份信纸，这就是门派早传来的“补偿”方案，不仅是他们这群弟子，补偿方案对七派的任何人都适用，众人围着章询，仔细的打量起信纸的内容，慢慢解析着。
这张纸几乎代表了七派各大势力博弈后的结果，由七派长老院下发，算得上中州七派最大的一次动作。
信纸是一张功勋榜单，罗列了各种信息，大概的意思就是一份利益交换清单。
显然，七派各个方面还是做了妥协的，吃相并没有那么难看。
毕竟，这次前往大罗州的动作，也不是某一个人或某一个势力可以完成的，联合消化才是七派应该做的事情。
随后，众人仔细的研究了一番，拓印了数百份，离开了房间，各自负责一些门派开始发放了下去。
看着这十几个家伙的离去，章询把玩着大拇指上的一枚扳指，坐在椅子上想着事情。
倒是他故作深沉，而是有些东西，他一直有些看不透，包裹宗门派遣他们前往大罗州的事情，毕竟此行的真正目的，怕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这时候，走进来一个面貌和他有着七分相似的男子，男子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倒也有一种翩翩富公子的气派。
“哥。”
“哦，是子栋啊。”
这是他的族弟章子栋，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是二人的关系也算不错，在章氏宗族内也算的亲近之人。
“对了……”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挑了挑眉头︰“我听说，今天有人落水了？”
“嗯。”章子栋垂着眼皮倒了一杯水，灌了一口︰“咳咳……我说哥，你问这个干嘛？”
“问这个干嘛？”章询面色严肃，拿出了长兄的风范︰“和人发生了口角，还将人撞下了海，你能让满船的人都闭嘴吗？”
“我……谁叫那人那么弱的，我只是轻轻撞了一下，他就……”章子栋小声的嘀咕着，不过，看到章询越来越冷下来的脸色，他灿灿的笑了两下，连忙给大哥倒了杯水，从小到大，他最最怕的就是这个一板一眼的大哥了。“哥你放心，我今后保证再也不惹祸了。”
看着章子栋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的模样，章询神色依然淡漠。
他站起了身子，一手背负，一手置于腹前，倒是显得气度凛然︰“此次前往大罗州不同以往，里面到底什么境况也是不明，若是底存在着什么凶险，丢掉性命也尚未可知。此时，正是该凝聚一切可凝聚的力量，仅仅是这艘船舶上，各派弟子就不下数百，哪怕是一只蚂蚁，也有他应有的价值，若是能掌控着一股力量为我所用，对于我章氏的崛起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身为章氏的子弟，你该做的……是礼贤下士，折辱结交，而不是吃喝玩乐，招猫逗狗。要知道，你已经长大了，不在是小孩子了，胡闹也该有个尺度，你也要为家里面想一想。”章询仰着头，望着窗外的海面，神色清冷︰“你若是在像靠着我章家的名号仗势欺人，小心我上报宗族，将你逐出章家？。”
“哥……”
“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我……”章子栋咬了咬牙，脸色也黑了下来。
“手怎么了？”似乎才看到他的手臂，章询微微愣了下，皱眉问道︰“怎么如此不小心？”
章询的话语软了下来，那章子栋却气鼓鼓的说︰“被那人抓的，也不知道怎么变得那么大的力气，手臂都抓破了，现在都已经微微有些发麻了。”
“去找船医上点药，不要在惹是生非了。”章询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哥。”章子栋眯了眯眼睛，那眼眸深处，却骤然闪过一抹殷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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