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夜变
灵素与秦司正离开的消息毫无征兆，在这个数十户的小山村里，却并未引起太多的变化，平凡的生活仍然照着原本的轨迹运转，除了多添一个人，这个偏居九幽一隅的之地，并未发生什么太大的波动。
当黎明渐渐退却的时候，山村也变得忙碌了起来，家家户户拿着水桶，来到村头被岩石加固的水井旁。
这是村子里唯一的一口水井，因为九幽常年无雨，这口水井只有早上的半个时辰，才有可引用的清水出来，若是错过了这个时辰，对山村的村民们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
而这种关乎自身生计的问题，灵素自然是与男子说过的，所以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就出现在了古井旁。
一个新添的村民，并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因为在九幽之地，木材之类的东西并不常见，普通人更是很难寻获到，整个山村所用的水桶，大概都是用土烧制而成的陶。这种陶制的水桶打水，自然显得臃肿而笨重，所以想要在半个时辰内将一天的用水量备足，显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在提水的过程中，每一个人都气喘吁吁的模样，气力较小的，甚至要两个人一起抬，在这种情况下，自然都没有精力去注意他。
不过，轮到他打水的时候，他拽过来两个半人高的大陶，将陶装满清水之后，他两手扶住在陶的边缘处，然后微微一用力，就将两个沉重的陶抬了回去，那后面的村民见了，自然都有些惊奇的看了过来。
毕竟，这种大陶装满清水，都是分量不轻的样子，寻常一两个壮汉也未必抬的动，相比之下，以他这种单薄的身子，无疑要吸引眼球的多。
一路的目光注视下，他将两个大陶抬回了土窑，将盖子封好，避免灰尘落下，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微微的松了口气。
事实上，他体内的道力虽然难以控制，但毕竟修习了那么多年，足以肉身论，也比寻常人要强的太多。
只是，这种程度的强大，却消耗不少劲力，仅仅是抬了两个陶的清水，他就已经感到强烈的饥饿感了。
微微揉了揉肚子，他走进屋内，这个时候，早上熬煮的米粥，已经开始散发着食物的香气了。
轻轻的掀起陶罐的盖子，白色的水雾升腾起来，将米粥放在一旁晾晒了一会儿，他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包裹，深深的叹了口气。
微微抿着唇，他神色复杂的走了过去，伸手将包裹拿下来。
轻轻摩挲着布面的质感，他稍稍攥紧了些。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些许思绪，他微微的偏过头，然后将包裹放在一旁。
上前将房门打开，他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却看到一个头发斑白老者站在门前，手里还提着两条腊肉。
“老朽，乃是这桃源村的族长，听闻村内新添了人丁，所以不请自来，还望阁下莫怪……”这老者的语速很慢，声音沙哑，说话的时候，仍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神情之间也很是客气。
“原来是族长……”他不明白这是一个什么官儿，但相比很厉害的样子，因此恭敬的将老者请进屋内，却发现根本没有椅子供客人坐下。
但老者却并不见外，而是径直走到土炕边，微微的坐了下来︰“小哥还未曾用饭？”他看到了一旁晾晒的米粥，眼睛稍稍的眯了眯。
“刚刚打水回来，所以，还没有吃。”他这样回应。
“其实，老朽也是刚起床不久，还未曾吃过……”老者摸了摸肚子，身子前倾，微微的看着他︰“若是在这里讨上一碗米粥，相信小哥，应该不会介意吧？”
“呃……”他微微愣了下，却没有想到老人家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
“当、当然……”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立马去灶台上多添了一副碗筷，那老者反而将手上的腊肉递了过去，毫不客气的让他切成薄片。
将鞋子褪下，老者盘坐在炕边儿上，神色有些唏嘘说着︰“人老了，脸皮也厚了不少，好在小哥不嫌弃，若是换成他人，少不了要将老朽撵出去。”他这样说着，那切着薄片的男子微微一顿，差点切到了手指上。
嘴角微微抽了抽，他切好了一条腊肉，微微端了过来，放在炕沿儿上，这个时候，他却发现老者不知道从那里捣鼓出一个黄皮葫芦。
“来一点儿尝尝？”老者晃了晃葫芦，笑着开口问着。
他微微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点了点头︰“——好。”
就这样，他又添了两只陶碗，那老者拔开塞子，倒出了一些琥珀色的酒水来。
“老朽自己酿造的雄黄酒，不仅味道醇厚，而且可以杀虫解毒，驱邪避妖。”老者板着脸，认真的说着，到了最后，却连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男子受到感染，也随之笑了笑，他端起雄黄酒，微微抿了一口，虽然说不上什么味道，但感觉还不错的样子。
“对了，族长，这个村子，是叫桃源村吗？”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开口问了句。
“这个村子，也是有上千年光景的古村了……”老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神色有些缅怀的说着︰“当年先祖将村子起名为桃源村，也是想着，这里有朝一日会变成一处世外桃源，只是不曾想过，这村子接连遭遇祸事，近些年来，人丁已经愈加单薄了，细细一算，那些同族的村民，也就剩下这几十户了。”
“原来是这样……”男子抬起头，将陶碗放了下来︰“想必在这里生活，也是大不易。”
“呵呵，这东西，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老人哈哈一笑，举起葫芦又抿了几口︰“对了小哥，我先前听人说，小哥似乎得了失魂之症？”他身子微微前倾，又给男子的陶碗到了一些酒。
那男子见了，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倒是……确有其事。”
“哦？”老者认真的看了他两眼，然后点了点头︰“其实忘了也好，人啊，就是因为记性太好，所以想的才会多，这想的东西多了，就会产生贪、嗔、痴念，不仅扰乱了身心，还会引生诸苦，让人承受苦恼，所以说来说去，都这是这记性在作怪。”
他如此劝说，那男子却不得不点了点头。
老者端起酒葫芦，又仰头喝了几口酒，微微呼出一口气的时候，却看到了男子胸襟前露出了一根麻绳︰“什么东西？怎么脖子上，还挂了一根绳子？”他眯着稀松的眼睛，微微笑着问道。
那男子听了稍稍愣了下，然后疑惑的伸过手去，将脖子上麻绳拽了出来，顿时露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金属牌︰“原来是这东西……”他抬头看那老者直勾勾的看着它，微微开口解释道︰“灵素姑娘说，这东西一直放在我身上，应该是我以前的信物，只是，既然忘记了以前的事情，这东西……倒是没有什么用处了。”
“小哥……”那老者的语调微微变了变，然后冲他招了招手︰“能不能，将东西拿给老朽看一看？”
男子意外的看了老者一眼，眨着眼睛笑了笑︰“不知道是什么金属打造的，虽然坚硬，却也算不上贵重……”将麻绳摘下，男子递了过去︰“族长若是喜欢，晚辈就将这东西送给您了。”
“胡闹——”那老者板着脸，一把将东西抢过来，然后借着外面投射下来的光亮，仔细的凝视了一阵︰“这背面上刻的，倒像是一个字……”他微微看着男子一眼，尝试的说了一句。
“族长也认为那鬼画符一样的东西是字？”他微微有些高兴，开心的说道︰“灵素姑娘也说，这应该是一种文字，只是她解不开，因此并不知道其中的含义，不过她猜测，这上面的文字，应该和我的来历有些关系。”
“灵素姑娘……”老者攥着金属牌，微微摇了摇头︰“不过是一个“辛”字罢了，那用得着猜来猜去？”深深看了男子一眼，他微微嗤笑道。
“辛？”男子愣了下，微微的眨了眨眼睛︰“是姓氏吗？难道我以前，是姓辛？”默默的想了一阵，他突然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族长竟然认识这上面的东西？”
“呃……”那老者张了张嘴，眼珠微微一转︰“呃……倒是……好像……在哪见过，在哪见过呢？在哪……诶……对了，我曾经翻过一本古书，那本书上，就有上面这种图案，我当时倒是记得一些，现在又见到了实物，也就想了起来，嗯，就是这样。”
这样老者说着，男子神色顿时有些激动了起来︰“族长，你那本书上还记载了一些别的东西吗？比如说，这种文字的来历？”
“这个嘛……”老者眨了眨眼睛，又抿了一口酒水，然后挠了挠斑白的头︰“时间过的太久了，在加上年纪大了些，差不多都忘记的一干二净，要不是今天看到这东西，都不一定会回想起来。”
“这样啊……”男子稍稍冷静了下来，又看了老者一眼︰“既然不记得了，那书呢？那本古书，您能借我看看吗？”
“没问题。”老者拍了拍胸脯，从炕沿儿上下来，又将鞋子穿上︰“酒也喝了，饭也吃了，老朽回去帮你找找，只是年纪大了，记性倒是不怎么好，若是今日寻不到，过两日，我一定帮你找到它。”
男子听了，认真的道了谢，那老者连说不用，两人推脱之间，老者离开了土窑。
靠着询问村民得来的消息，男子去了趟村子西边的一座山头上，那里有不少露天的黑色岩石，他稍稍捡回了一些，作为柴火备用。
往灶台里添了一些石头，保持着灶台内的火焰不灭，他躺在土炕上，双手枕在脑后。
一会儿想了想离开的灵素，一会儿又想了想自己的身世，他眼帘下垂，渐渐的睡了过去。
当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是被剧烈的震动所惊醒。
翻身从土炕上跳了下来，他跑到房门处，却发现天上有几道流星般的光芒朝着西边窜去，黑漆漆的夜空下，那几道光芒格外仍人瞩目，微微站在门口处打量了一阵，却只能看到那光尾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只是接下来，远处却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声音。
“怎么回事？”
惊慌的呼叫声，从寂静的山村内传递而出，朦胧的灯光也逐渐亮了起来，一些村们走出房屋，出现在了空旷的街道上。
男子也随之跑了出去，来到村子一端的时候，却发现不少房屋都已经塌陷了下去，有猩红的鲜血流淌出现，夹杂在崩碎的碎片之中。
塌陷的房屋呈半圆状，连同整个村子西边，都变成了一片废墟，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的毁掉一般，毕竟，地龙翻身可是精准不到这种境地的。
这个时候，已经有胆子较大的男子走上前去，查看有没有幸存下来的村民了，而那些反应过来其他人，则是神色各异的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发出一些惊魂不定、而又声若蚊蝇的叹息声。
他微微扫视了一眼，也随着几个男子走了过去，只是还没走到多久，就听到前面有人发出一句惊呼，然后“嘭”的一声响起来，有“东西”横飞了出去，那“东西”砸暴了一堵墙壁，又掀翻了后面的那半层房屋，在众人的一侧，留下了一个漆黑的大洞。
众人微微愣了片刻，却又被另外一道惨叫声吓出了一身冷汗，有骨骼碎裂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来，朝着四面八方传递。
一名男子拿着火把，微微将火光探了过去。
昏黄的光芒中，一道扭曲的身影瘫软在地上，他身旁还站着一个带着青铜面具的男子，那男子微微转过头，慢慢的走了过来，视线落到众人脸上的时候，仿佛刀子一般锋利，让众人变得寒蝉若近了起来。
不过，在扫过其中一人的时候，那带着面具的男子微微眯了眯眼睛，有些疑惑的偏了偏头︰“——老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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