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对峙

　　站在枝条形成的垂拱门下，牛头人抱着胳膊，微微的眯了眯通红的眼眸。

　　已经站在这里整整一夜，进入深渊裂缝的杀生成仁却仍未出现，它曾试图进入那个地方，但里面充斥的重力非同一般，哪怕以它的道行，也无法彻底进入那片空间去。

　　微微扭了扭僵硬的颈脖，牛头人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或许上早上的气温稍稍有些低的缘故，它的身上沾染了一些清晨的水雾，尖锐的牛角也落上一层露珠，微微伸出手，轻轻在头上抹了几把，那水气不仅没有快速蒸发，反而浸入了粗糙的毛发之中，激起了沁入心扉的寒意。

　　有些缅怀的笑了笑，牛头人靠在树壁上，遥望着远方的云海。

　　从为数不多的回忆中，它还稍稍记得一些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父亲乃是琼山大妖，统领着一群魑魅魍魉，在琼山地界占山为王。

　　那段日子的记忆并不多，因为在它很小的时候，琼山就已经被另一批妖魔所占据了，在斗争中失败的父亲逃得了性命，却在那场厮杀中失去了一切。

　　牛头人依稀的记得，那场争斗夺去了它四十多个兄弟姐妹的生命，至于父亲到底有多少子女，说实话，哪怕现在回想起来，牛头人依旧是不怎么清楚的。

　　后来在迁离琼山地界的时候，父亲将剩下的娃娃送给了往日里结交的好友，而牛头人就是被过给牛头山上的一名远亲，在渐渐流逝的时光里，慢慢存活了下来。

　　至于父亲去哪了，这个问题牛头人很少去想，或许准备东山再起，或许在某个山沟里颐养天年，但对于牛头人来说，仅仅只是记忆中的一个场景了，因为在九幽遗失的生灵，相互之间很少还有在重聚的机会，这种微薄的小概率事件，实在是让牛头人提不起丝毫兴趣。

　　它原以为自己会按照预想的那样，在牛头山度过自己漫长的岁月，然后会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遇到一个可以让自己抛弃种族观念的雌性，经过无数波折之后，最终结合在了一起。

　　生几头小牛，养两堆喽啰，这就是牛头人一辈子规划的人生。

　　它或许想过，有那么一天，自己也会像父亲一样，遇到一个无法匹敌的妖魔，牛头山会被悍然夺取，自己或许会跑掉，或许会死在对方的手中。

　　这种事情算是司空见惯，而且认真来讲，也不是谁能全然掌控的东西，它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惹事生非，去招惹牛头人周围一些强大生灵的注意。

　　不过，似乎是这种孤立主义并没有起到太多作用，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之中，还是有一个人类打上了牛头山！

　　当然，后面的结局也非常意外，那人类不是来占据地盘，也不是来掠夺配偶的，他来到牛头山的目的，仅仅是想要问个路……

　　后来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它的意料，因为它最终却和那人类离开了牛头山，横跨了十几万里的距离，在整个九幽世界到处跑。诚然，在这段时间里，它是有机会脱离那个人类的视线的，但是不知掉为了什么，它却并没有离开。之后地一段时间里，它们跋山涉水，也见过了不少事物，随后在嶓冢城的时候，通过时空隧道来到了桃止山。

　　这其中发生的事情，牛头人并不在意，它所占的角度不过是一个过客的模样，之间发生的一切，也不过是一些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的一部分罢了。

　　但是这种过客的角度，在进入野牛岭之后发生了些许变化，主要是魔云洞里面的那头魔牛稍稍引起了它的注意，因为在九幽之地，牛族的数量本就不多，从概率上来上，它们之间或许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联系的。

　　这个时候，牛头人想起了那批被父亲送走的兄弟姐妹，虽然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但终究还是记得一些的，尤其是二十七哥！

　　从名字上来看，二十七哥应该是父亲的第二十七个儿子，但是在混乱的兄弟排序中，二十七哥绝对占不到那个位置上，因为在二十七哥的前面，至少还有五十个没有名字的哥哥，排列在二十七哥的前面。

　　至于牛头人为什么会叫的它二十七哥，其中倒是有一个原因的——好记！

　　在父亲众多的子女中，牛头人与二十七哥的关系最为融洽。

　　记得在琼山之中，有喽啰曾经发现了一种植物，那种植物的味道很美妙，但是数量却十分稀少，因为父亲的子女众多，摊分下来，自然此多彼少的局面。

　　当时分发的过程，自然不是按照子女的数量平静分配，而是按照道行的高低，逐一减量的分配下来。

　　这种方式在妖族很常见，但当时牛头人只是一个牛头娃娃，最自然只能跟在兄长后面流口水。

　　不过二十七哥倒是十分照顾它，得到的二十七株植物，都未曾舍得吃掉，而最后这些东西都落到了牛头人口中。

　　所以经过那件事情以后，牛头人就将给对方安了一个二十七哥的称号，反正父亲的儿子那么多，琼山之中，琼山之外，根本无法排序，也不存在占据名号的问题。

　　后来琼山陷落，二十七哥与父亲逃出生天，而牛头人则是被送往牛头山，从此就未曾见过二十七哥。

　　因此来到这野牛领之后，牛头人一直对魔云洞所有注意。

　　倒不是认定了对方就是上千年未曾见过的二十七哥，仅仅因为双方是同类的缘故，就值得它为之瞩目。

　　当然，若是有机会对那魔云洞试探一番，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这样想着，牛头人扯了扯嘴角，站在那里傻笑起来。

　　“咯咯……咯咯……咯咯……”

　　这个时候，一阵欢快的声音从远处响起，仿佛公鸡啼鸣，渐渐朝着这个方向传递过来。

　　牛头人面色微微变了变，猛然回头朝着树洞里看了一眼。

　　它当然知晓那是什么声音，昨日在山脚下看到的那一幕，自然不会那么容易的忘掉。

　　只是杀生成仁仍未出现，绿莹莹的色彩中，仍然没有任何生物的气息。

　　站在哪里稍稍僵持了一会儿，牛头人咬了咬牙，内心做出了一个决断，它准备引开那只金鸡，说不定还能趁机对魔云洞做出一些试探。

　　这样想着，它钻出树洞，拨开垂落下来的枝条，在微微抬头之际，却看到了一双淡金色的愤怒双眸。

　　一只神骏的金鸡站在洞口之外，瞪大了眸子看着这个不速之客，而牛头人也是稍稍愣了，双方竟然在树洞的入口……不期而遇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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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洞外剑拔弩张的气氛，杀生成仁自己无法感应到，不过眼前所发生的场景，丝毫不比外面逊色多少。

　　因为十丈之外，一名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手握柴刀，与两个身材魁梧的男子隔空对峙。

　　这两人乃是周边小部落的首领，也是杀生成仁遇见的第一栋茅草屋的主人。

　　此时他们两个神色激动，正向那个的小姑娘高声质问着什么。

　　两人脚下横七竖八的散落着一些木柴，这些木柴大多都是一般大小，好似被人精心修剪过一样。

　　杀生成仁当然认得出这些木柴的来历，它们乃是那小姑娘在夜里拾到一些必需品，每天晚上她都会将这些木柴砍成一般大小，然后困在一起，从后山之上背下来。

　　那两名男子大声质问，语言虽然不通，并不清楚它们在说些什么，不过看那副指着木柴气急败坏的模样，不难猜出他们所阐述的用意，那就是方圆所有能看到的一草一木，包括山川猛兽，都是两人领地的事物，哪怕作为外来者占领了这片山林，但只要成为周遭最为强大的一方，自然就不怕别人的反抗，何况，反抗者还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小姑娘。

　　从一开始，这两名男子就未曾将她放在眼里，哪怕是作为这里的原住民！

　　因为在这种带有蛮荒特制的时代，所谓的原住民是没有多少优势可言，而对周遭资源的控制也不是论占据的时间先后，而是看双方的力量是否悬殊，来做一个精确的对比。

　　对待小姑娘而言，这两名男子显然就是庞然大物，所以他们不会将小姑娘放在同等地位来看，反而时常想要将她纳入部落，当成部落的私有物品来对待。

　　这个小姑娘自然不会承认两面男子的首领地位，因为这样的话，她将会丧失自己今后所有可以抉择的权利。

　　为此，双方的矛盾自然是无法调和的。

　　两名男子声称这周边的山林归他们所有，无论是林木鸟兽，都算得上部落之中的私有财产，这小姑娘虽然为原住民，但只要生活在这个地方，自然要缴纳一定的食物出来，才能获得庇护。

　　在双方力量悬殊的背景下，小姑娘自然不能和对方搞得太僵，因此她省吃俭用存下一些红薯模样的食物，然后装在一个竹篮里，送到了那两个男子家中。

　　但是来到那两个男子的家中之后，却并未看到对方的身影，直到他们回来之后，竟然借题发挥，不仅打烂了她拿过来的一些食物，甚至动用编织箩筐的藤条，将她背后抽出了一道血红的印记。

　　她自然明白，对方这样做只是想要她屈服，到时候无论卖给外面的部落，还是作为部落的私有财产，都是一笔比较划算的买卖。

　　因为在这个时代，彰显财富的方式除了食物，还需要足够的人口。

　　食物与人口，皆是每一个部落最为重要的财富。

　　在最近一段时间接触下，小姑娘大概了解到了对方的一些信息，他们乃是数百里外一个小型部落的原住民，后来猛兽袭击了部落，大多数族人都成为了猛兽的食物，往日的部落毁于一旦，那些幸存者各自逃离，寻找较为安全的栖息地谋生。

　　而作为部落战士的兄弟二人，因为懂得一些道法皮毛，也聚拢了一批老弱病残，一路迁徙到了这里。

　　这其中自然有强大之人看不上他们的缘故，但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想法，也让两人在聚拢族人之时，故意放弃了那些带有威胁的人物，所在跟他们的这一批人，大多都是一些较弱的存在。

　　不过，这一路迁徙，毒蛇猛兽无数，还有强大的异兽出没，从一开始的一百六十多人，到这里之后，却只剩下了五六十号，在人口基数极度缺乏的状况下，原本野心勃勃的兄弟二人自然不甘心于保持现状，所以发展这个较小部落的人口，就成为了两个人最重要的事情了。

　　但是每个最初发展的部落，女子都是最为重要的战略资源，负责养育后代基数不够，自然无法快速发展这个部落的人口，所以两人发现这周边有一个女性原住民的时候，才会这样喜出望外，因为无论是将这个原住民纳入自己的部落体系，还是将她作为资源与外界交换人口，都算得上一种不小的收获，所以从发现这个小姑娘开始，两人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她，妄图让这个倔强的小姑娘屈服，结果在恐吓无果之后，两人直接找上门来。

　　小院内，为首的男子微微仰着头，目光桀骜︰“小娃娃，这漫山遍野都是我们部落的领地，包括山中的一切，都是我们部落的私有财产，如今你拿走了我们的木头，偷喝了我们部落的溪水，这种行为，已经触犯了我们部落的法律，无论是代表秩序的太阳女神，还是我们的族人，都不会任由你来破坏我们的财富！”

　　“没错……”旁边的男子满脸横肉，盯着那小姑娘面貌狰狞︰“要么接受天神的审判，被沉入河中，要么并入我们的部落，接受首领的训戒。小娃娃，你选一个吧！”

　　两人身高体壮，站在院子里威胁着，那小姑娘手上拿着的那把柴刀，却始终未曾被两人放在眼里。

　　“请你们……”小姑娘看着两人，握着柴刀的手稍稍颤抖了下，她微微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待眼眸睁开的时候，握着柴刀的手已经渐渐趋于平稳了︰“请你们两个，滚出去好嘛？”

　　略显平静的话语，在这处小院中缓缓传递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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