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一曲逍遥游

　　那琴音渐歇之际，一道极低极细的箫声响起，回旋婉转，箫音渐响。不知何时琴音响起，轻轻合着箫音，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不抢箫声的一丝风头，却又让人不能忽视。

　　原本容易给人萧瑟之感的箫声在此时却给人一种潇洒不羁之意。恍惚间杨潇似乎看到一位身着白衣的白面书生，冠斜袍散，却怡然自得，悠然行走与山林间。

　　此时琴音压过箫音响起，犹如玉珠跳跃，清脆短促。脑海中那白衣书生转出树林，一汪清泉映入眼帘。正是林深不知处，清泉石上流。

　　琴音与箫声相合，茂盛碧绿的丛林与清泉逐渐被浓浓的白雾笼罩，伸手不见五指。正当白衣男子脸上似乎露出彷徨之色时，一道朝阳穿透浓浓的白雾，将白雾染成了金色。浓雾逐渐散去，此时白衣男子立于雪山之巅。琴音箫音转为清冽，似有寒风呼啸，让杨潇身子一寒。

　　但心中却升起一股豪情洒脱之意，雪山之巅，广阔天地皆在心中，让杨潇心中畅快。

　　此时琴音猛然大响，杨潇只觉得，轰隆声遮天蔽日，天地变色，雪山上常年的积雪奔涌而下。一声犹如啸声的箫音响起，本在雪山之巅静观的白面书生，出现在雪崩的浪尖上。

　　脚步轻灵，身形潇洒，将这人力不可阻挡的自然之力嬉戏于脚下。杨潇不自觉地将注意力放在白面书上的脚尖，却总有一蓬雪花相随，让杨潇看的不真切。

　　山势渐缓，雪崩也渐渐止歇。脑海中的雪山之景渐渐模糊。

　　原本逐渐低沉的琴音再次高昂起来，犹如洪水滔滔。箫声婉转，由低渐高，仍是那白面书生，立于洪水之上，足部轻点，每次轻点，身形便一阵虚幻，随着洪水东流。那书生每次闪动，皆点在混于洪水中的浮物之上，或是树木断支，或是小船残骸，甚至只是一片翻涌在洪水中的树叶。

　　就在洪水汇于东海之畔时，天地昏暗起来。琴音箫音也渐渐转低，几不可闻。

　　一声犹如鸡鸣的琴音响起，天色亮了起来，琴音一转，奔涌的密集马蹄声，让杨潇心中一紧。

　　厮杀声、战鼓声、惨嚎声逐渐入耳，虽看不到战况，却也能想象到血肉飞溅的惨状。渐渐的战阵之声停歇，一片地狱之景浮现在杨潇脑海，心中压抑。

　　那白面书生，此时却换上了一身黑色衣物，立于战场中央，背影萧条肃穆。一道箫声响起，格外凄凉肃杀。

　　那鸡鸣的村落，却不知何时，已经变的死寂起来。沉重的脚步声响起，逐渐向死寂的村落行来，犹如踩在杨潇的心头，莫名的绞痛起来。

　　一扇木门被推开，院落中一位不知面目的妇人和幼童倒在血泊中。杨潇心中疑惑，这真的是逍遥曲吗？

　　琴音箫音哀切起来，哀切之中又深藏着铮铮不甘。

　　自此白衣变黑衣，逍遥成枯寂。

　　箫音琴音即使描绘出再壮丽的山河，却也失了颜色，消了声音，成了黑白。

　　最终一位脸颊枯黄的中年书生，背对夕阳，踏着金色的波浪，消失再东海深处。

　　琴萧之音，逐渐低沉，最后停歇。一股沉闷之意弥漫阁内。

　　当杨潇从曲中醒来之时，脸颊上两行无声清泪流淌。

　　环视四周见众人皆是死一般寂静，心中暗自叹息一声。

　　“哎，这一曲逍遥游，今后苏怜再也不会弹起。”

　　“苏怜后悔答应与你一同补全这逍遥游了。”一道幽怨的声音响起。

　　司徒岚苦笑一声，轻轻握住苏怜的小手，默然无声。

　　楼下窃窃私语之音逐渐变大。传入杨潇耳中，让其眉头一皱。

　　“这真的是逍遥曲？”

　　“传言逍遥生乃是逍遥一生，怎会惨淡收场，葬于东海啊”

　　“怕是司徒公子与苏怜大家曲解了残谱吧”

　　“逍遥步呢？我怎么没听出一点呢？”

　　杨潇能听到，楼上不弱于他的诸位都是能听到，戚长歌脸上露出怒意，正要发作。

　　一道带着些许冷漠的声音响起。

　　“司徒家，此番若是招待不周，还望各位赎罪，山下山庄早已准备好了酒食，还请诸位同道移步山下。”司徒岚作为阁内唯一身入真气外放的青年强者，自然将楼下的窃语听的一清二楚。心中有些后悔，该是请些真正懂音律之人，聆听这逍遥曲。好在苏怜不懂武学，应该听不到楼下的不敬之言，不然司徒公子真的要悔断肠子了。

　　然苏怜乃是玲珑之人，从司徒岚的语气中，怎能不窥得一二，心中暗自叹息。

　　司徒岚见场内的众人离去，将苏怜拉入怀中，双手捧着伊人的秀发，安慰起对方。

　　两人因曲相识，因曲生情，这一曲逍遥游，让两人肠断，却也让两人终于不再顾及身份地位的阻隔。

　　相约一同上明剑山的杨潇等人，默然无语，吊在众人身后甚远，还未从曲意中挣脱。行至山脚之下时，才一一从中清醒过来。

　　“这一曲逍遥游，却是出乎花某的意料。”花怜瑶率先打破了沉闷，悠然说道。

　　“男儿立于世，当快意恩仇，仇怨自有手中长枪报答，自绝于东海。戚某不敢苟同。”戚长歌紧了紧手中的银枪，撇撇嘴说道。

　　花怜瑶翻了个白眼，戚长歌乃是武疯子，若有仇怨，以枪相报，也符合他的性情。

　　“怎么报，两军对垒，死伤无辜。该找两国皇帝？还是将军？甚至那尊令屠村的士兵？”杨潇淡淡道。

　　花怜瑶，眉头一皱，对于杨潇的话，有些反感。花间派被西凉铁骑所灭，她不至于迁怒所有的士兵，但是对于下令的西凉皇帝和助纣为虐的魔宫，却并不想如此就放过。若是日后有机会，不介意覆灭魔宫，甚至将那狗皇帝击毙于掌下。

　　“今三国鼎立，已有百余年，一国势弱，必然招来其余两国虎视眈眈。虽然如今看似事态平稳，不曾有大的战事。但谁能保证接下来能维持多久呢？到了那时，三国混战，死伤无算，身死之人真能将账算在将来一统天下的那人身上？若是将来能天下一统，长远来说对于百姓却是好事。”杨潇不等其他人说话，再次开口道。

　　花怜瑶闻言，一时不知如何反驳，顿了一下，恨声说道：“将来三国若是发生混战不是我能阻止的，但若是那西凉狗皇帝胜出，虽然机会渺茫，我却也不会就这般放下。”

　　说完，花怜瑶眼中含有深意的向杨潇说道：“想必杨兄也是如此想的。”

　　杨潇有些莫名奇妙，虽然对于覆灭西凉武林诸派的西凉皇帝没有好感，但是若真是如此，却也不会行花怜瑶暗指的行刺之事。

　　江鱼闻言心中微颤，杨潇的身世，他是知晓的，赶紧打了个哈哈，说道：“明天咱们什么时辰返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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