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寂寞如烟
在深蓝咆哮的威力下，所有事物都被一视同仁地溶解。
荒原的大地忽然凭空生出一道猛烈的潮汐，潮水浩浩荡荡地卷过，将残留在泥地上的血水和雨水荡涤干净。
世界仿佛清净了。
萨林注视着前方，那个暗金色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他心头一松，看来即使是最顶尖的龙脉者，也无法对抗【深蓝咆哮】的力量。
这场战斗，是他赢了。
亲手杀死当代最天才的龙脉者，萨林却没有丝毫得意的情绪，反而是平静。
他很清楚，这不过是时间沉淀下来的优势，自己身为活了近百年的法师，世界树议会挑选的前代魔法天才，哪怕只发挥一半的实力，放眼大陆，也只有寥寥数十人能匹敌。
岁月的魔力比任何的天赋、血脉都要更加强大。
但是龙枪皇女的天赋依然让他感到无比的惊叹，放在同样的年纪，十个他也不见得是迦彦的对手。
就在萨林感慨之时，清冷的声音却在他背后响起：“你低估了圣龙血脉的强大，这是你犯的第二个错误。”
什么？
萨林转过头，正好对上了迦彦冰冷的目光。
怎么回事？这个念头刚刚从萨林脑海中浮起，迦彦的右手便已经贯穿了他的后背，从左胸透出。
萨林静静地注视着贯穿自己胸膛的锋利手指，望着那只带有明显龙类特征的手掌，皱起眉头，陷入沉思，表情很是专注，像是一位思考着数学题的学者。
深蓝咆哮的威力他是清楚的，除非是和他相同水准的大魔导师或者剑圣，否则绝不可能抵挡这个自然系法术。
迦彦虽然血脉强大，魔力惊人，但距离圣域境界明显还有一段距离。
按理说，她没有能力抵挡【深蓝咆哮】。
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萨林的魔法一开始就没有命中她。
头脑中仿佛有一道电光掠过，照亮深不见底的迷雾，萨林一下子清醒过来，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空间转移】，你二次觉醒后得到的龙脉技能居然是这个！”
“现在才知道了吗？”迦彦淡淡道，刺入大祭司身体中的手臂缓缓旋转，冷酷地搅碎着对方的血肉，断绝他的生机。“你忘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再强大的魔法，也只有当命中对手后才有意义。”
萨林微微苦笑，“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低估了你，如果早知道你的龙脉技能是【空间转移】的话，我绝对不会让你有靠近我身体五十米以内的机会。”
【空间转移】，上古龙族掌握的空间类能力，可以让本体瞬间出现在指定的地点，无视距离，而且不会留下任何魔法波动。
那些最强大的远古巨龙，甚至动念就可以移动到万米之外，纵横天地，来去自如。
觉醒了这个空间能力的迦彦，简直天然就是魔法师的噩梦。
但是萨林凭借自身的战斗经验，准确地判断出，以迦彦目前的魔力，进行瞬间移动的距离绝对不会超过五十米。
如果她能在百米之外使用【空间转移】靠近自己，这场战斗早就结束了，哪里需要等到现在？
可惜，即便萨林现在知道这一点，也已经太晚了。
迦彦无动于衷，“真是让人钦佩的眼光，大祭司阁下，看来我的判断没错，对于王朝来说，你比圣灵王庭所有的祭祀加起来都要危险，如果有机会见到你的本体，我一定会尽一切可能击杀你。”
“承蒙赞誉。”从眼前这位祭祀口中发出的声音不再像方才那样动听，变得沙哑起来，开始向【灵魂位移】之前那位老者的声线靠拢。“不过下一次，我也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
肉体受到重创后，萨林的本体与这位祭司间的精神连接也在衰弱，导致他没办法再自如地掌控这具躯体。
远处，被祭司用魔法冻结住的龙枪战士们也恢复了行动力，他们惊异地发现，束缚着身体的水晶消失不见了。
“为什么要帮助圣灵王庭？”迦彦将手从这具衰弱将死的身体中拔出，静静地看着浑身浴血的祭祀。
她其实并不是在跟这位祭祀对话，而是在和占据着他身躯的萨林交谈，试图了解这位强大的半精灵法师的想法。
“星辰降世，命运之轮已然开始转动。”
从祭祀的喉咙中发出的声音再度变回了萨林那轻柔悦耳的声音，那双深蓝色的眸子无比深邃，“一个崭新的时代已经到来，黄金时代中诞生的旧世界将成为废墟，所有阻挡在命运之轮前方的存在，都会被碾碎成尘埃，这是我离开破晓之城前获悉的预言。”
面罩后，迦彦皱起了眉头，万万没想到萨林会说出这么一番无头无尾的话。
“我知道你口中的命运之轮，那是传说中巫族信仰的那位神灵。”
迦彦开口道，“但这跟你的出现又有什么关系？况且，都过了一千多年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你们王庭信仰的那位命运之轮存在过。”
萨林摇了摇头，语气淡漠，仿佛感受不到身躯的伤痛，“不，命运之轮已经来到现世，并且将给世界带来变革，我们的使命便是迎接它的到来，并为它扫清一切可能的障碍。”
“你说那位神祇来到了人间？”迦彦仔细地盯着祭祀的眼睛，确认这位睿智的大祭司绝对不是因为精神失常而已是胡言乱语，而是真的笃信这个事实，不由十分费解，“如果它真的存在，那它是谁？现在在哪？”
“我们也不知道。”
萨林忽然说道，“我们唯一知晓的是，如今，它在北方。”
说完这句话，萨林，不，老者的身躯颤抖了一下，仿佛说出这句话，已然耗尽了他那宛如风中烛火般微弱的生命力。
“在阿斯嘉德山脉，你将获得你想知道的一切答案。”老者的体内传来最后一句话。“包括凛冬城那个夜晚，艾略嘉德家族灭亡的真相。”
听到这句话，迦彦的身躯不引人注目地轻轻颤了一下，似乎萨林的这句话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老者的身躯轰然倒地。
望着祭祀的尸体，迦彦沉默了很久。
看到作为首领的祭祀倒下，千余名巫族士兵潮水般撤离，在这个可怕的女人面前呆久一秒，就等于离死亡进了一步。
迦彦没有追击，走到卡比洛面前，“辛苦您了。”
老骑士向这位北风军团历史上最年轻的大军团长敬了一个最标准的龙枪军礼，老泪纵横，“老臣无能，居然让殿下以身犯险。”
看到迦彦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眼中，所有汇集而来的龙枪战士都愣了一秒，迅速反应过来，爆发出响亮的欢呼声。
环视着他们兴奋不已的面孔，女骑士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战争已经结束了，你们做得很好，赶紧回要塞吧，北风军团的其余骑士已经在赶来接应的路上了，你们现在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把你们的战友们都带回去，记住了，我们北风军团的战士，无论是死了的，还是活着的，都要让他们回家，这是命令，听到了没有？”
“当然。”在场所有的战士全都重重地点头，内心的激动和喜悦几乎要溢出胸膛，同时，一股骄傲在他们心中蔓延，为他们心中的王者。
他们的大军团长，王朝年轻一代中最强大的龙脉者，孤身潜入荒原深处，完成了以一己之力，击杀一位王庭祭祀，逼退千名巫族，成功救下了落单的龙枪士兵们的不世之功。
这个事实足以让所有的北风军团战士铭记，并产生发自肺腑的骄傲和爱戴。
众人忙着收拾遗体的时候，一位龙枪战士指着布雷兹屹立不倒的身躯，迟疑了一会，扭过头道：“殿下，这个蛮族的尸体要怎么处理？”
迦彦负着双手，望着荒原远方无尽的山脉和丛林，没有转身，“这是个真正的战士，把他的遗体也带回去，厚葬他。”
“好！”那名龙枪士兵再无迟疑，虽说给敌人的尸体进行厚葬这并不符合军团传统，但在这个时候，没有人会质疑她的决定。
交代完所有的事项后，穿着暗金色铠甲的女子一言不发地离开，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身后跟着数十名龙枪战士，吆喝着前行，一路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荒野的风吹来，卷起一片微尘，落在劫后余生的战士们身上，显得无比惬意。
卡比洛伸出手，从副官手中接过战盔，笑道：“看来这个头盔我今后还得继续戴下去了。”
副官哈哈大笑：“下属也希望您能继续多戴几十年，可别什么时候又要我交给殿下。”
卡比洛笑骂了几句，郑重地将原本准备交还给军团的战盔戴上，觉得头顶的战盔似乎变得比以往更加厚重。
正和身旁的战士说笑之际，老骑士扭过头，猛然看见了迦彦在烟尘中渐渐模糊的背影。
不知为何，老骑士忽然觉得，这个背影是如此孤单，如此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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