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寒冰之剑（上）
特伦吹胡子瞪眼：“你是在质疑殿下吗？”
他可不能容忍有人怀疑伟大的艾略嘉德家族后裔的能力。
库帕摇了摇头：“我只是在阐述一个客观事实，如今的我们太弱小了，没有足够数量的魔法师，没有精良的炼金装备，没有圣域强者坐镇，要想在正面交锋中击败维斯马尔家族的军队，几乎不可能。”
“不光君士坦丁做不到，换谁来都一样，头儿这一年多以来是个什么状态你们又不是没看到？”
听完他的分析，其他几位骑士也沉默了。
库帕往嘴里倒了一口酒，笑容苦涩：“连头儿自己也都已经不抱期望了，你们没看到吗？每次当我们和殿下交流的时候，他都借故走开，根本没有一点激动，表情一直很冷漠。”
“也许，头儿也已经放弃了当初的理想了？”
“胡说。”特伦忍不住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现在殿下都回来了，我相信头儿很快就会振作起来的，你们不要忘记，他是雷加，名震公国的‘寒冰之剑’，凛冬所有骑士的偶像，大公阁下的弟子，这样了不起的男人绝不是个懦夫。”
“你太激动了，特伦，没人说他是懦夫，恰恰相反，能坚持到这个地步，已经证明了他是个真正的凛冬男人。”库帕叹了口气，“只是，再坚固的寒冰，终究也会被现实的烈焰所融化的。”
……
时值冬季，中央山脉下了一场雨。
滂沱大雨落下，雨水哗哗地泄下，将山脉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雨幕之中，也给中央山脉的黑森林染上湿冷的寒。
这场暴雨足足下了三天。
雨后的晴天，山林间的泥地湿软无比，寻常人一脚踩上去会留在地上下一个大大的脚印。
君士坦丁和雷加正漫步在离夕阳谷地不远的林地里。
雨后的林地里泥泞不堪，吹来的风更是冷得刺骨，可是君士坦丁和雷加都不是普通人，这点寒风对他们造不成任何影响，反而还觉得有几分惬意，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北境雪原上的凛冬城。
君士坦丁脚步踩在林道上，奇异的是，他的脚步十分轻盈，没有在泥地上留下任何脚印，展现出高阶猎人对身体的强大掌控力。
不过，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两人都没有互相交流过一句，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都显得心不在焉。
君士坦丁神情有些疲倦，而雷加则是一脸的淡漠。
走到林中空地的一处小山丘上，两人停住了脚步，目光都没有看向彼此，似是在刻意回避对方。
雷加望着视野中苍茫的黑森林：“小的时候，我记得君士坦丁你曾经满脸好奇地问我黑森林长什么样子，里面是不是真的有童话世界里的城堡，城堡里面是否住着一位美丽的公主？”
君士坦丁尴尬地笑了笑，挠了挠头。“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对我来说，就像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
雷加笑了起来，伸出手，似乎想和很多年前一样，揉一下身边那个小男孩的头发，可是他的手刚刚抬起，却又犹豫着放下了。
当年的那个小男孩已经长大了。
“你想好今后要怎么办了吗？君士坦丁。”雷加找了一块岩石坐下，似是随口问了一句。“我是说，关于反抗军日后的行动。”
场间的气氛瞬间严肃和僵硬起来。
“是的，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想这件事。”
君士坦丁打起精神，没有坐下，而是低头看着脚边，“我觉得，反抗龙枪王朝的统治依然是必要的。”
“艾泽利亚永远是属于艾泽利亚人的，而不是龙枪王朝，如果我们任由王朝这样肆意妄为下去，迟早有一天，我们艾泽利亚人会变得和大陆西方的巫族一样，永远失去家园、尊严和自由，并终日活在被剥削和被歧视的痛苦之中。”
君士坦丁说道：“在来的路上，我都看到了，如今的艾泽利亚人，生活在怎样一种状态下，如果我们不反抗，我们的下一代人将要承受苛刻的劳役和繁重的税务，甚至会变成龙枪王朝霸业途中随意使用的炮灰。”
“我绝不会让父亲用生命捍卫的土地变成这种样子。”君士坦丁斩钉截铁地说。
雷加并不激动，反而冷冷地说：“口号喊得不错，可是你应该也看到了，龙枪王朝的底蕴远远超过我们最初的想像，光是一个考尔菲德，就能在过去的十二年里将我们镇压地喘不过气来。”
“我不是打击你，殿下。”雷加平静地说，“事实上，这些年，愿意加入反抗军的艾泽利亚人越来越少了，不管你承不承认，如今，这片土地里的子民已经失去了对抗龙枪的勇气。”
“他们所有的信心和骄傲的源泉，都已经在那个夜晚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就算你现在站出来，也没有人相信你会成功。”
君士坦丁毫不客气地回应道：“勇气和自信都不是凭空产生的，我们需要胜利，只要胜利，就能重新唤醒他们内心的斗志。”
“问题就在这里，我们凭什么取得胜利？”
雷加冷漠地摇了摇头，“我已经尝试了八年，事实已经证明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战术都没有太大的意义，而我们也没有像老师那样，能给龙枪王朝带来战略层面威慑的绝世强者，那我们怎么可能赢？”
君士坦丁说道：“或许，因为你对战略的理解是错误的。”
两人同时陷入无言的沉默之中，这又一番不愉快的争论像一把刀锋，在两人之间划出了巨大的无形鸿沟。
雷加抬头望着天空，似乎在沉思些什么。
君士坦丁感到有些烦躁和疲倦，他事先就有预感，要说服雷加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没想到会这么困难。
这半个月来，他除了和反抗军战士们交流熟悉外，还在不停地对雷加进行开导，试图让他相信自己有能力领导反抗军。
可每一次谈到领导权问题上时，雷加要不就是绝口不谈，要不就是避重就轻。
对此，君士坦丁很无奈，到了这个地步，他自然看得出来，雷加对起义已经是心如死灰了。
可是，如果君士坦丁想要真正掌控反抗军，没有雷加这个在反抗军中资历最老威信最足的领袖来认可和支持，是绝对做不到的。
他必须说服雷加，哪怕雷加打定决心日后不再参与反抗活动，也要让他明面上承认君士坦丁的领袖地位。
良久之后，雷加忽然开口，语气十分平静随和，“君士坦丁，我们比试一下剑术吧，就像小时候那样。”
君士坦丁愣了下，随即咳嗽了两声，“我可不想像小时候那样被雷加哥哥你揍得灰头土脸。”
“放心，这次应该不会了。”雷加微笑道，一跃而起，然后走到空地边缘，站在一棵大树下，与君士坦丁保持了十米左右的距离，树木投下的阴影遮蔽了他的面孔，也让君士坦丁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君士坦丁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黑色法师袍，这件法袍是他在乔伊的魔法塔里挑选的，极为贴身，而且还附加了的【加速术】和【羽落术】，非常适合他这种走近战路线的魔法师。
少年伸手握住【晨曦】的剑柄，下一秒，水晶长剑剔透的剑身呈现在了雷加面前。
望着雷加，君士坦丁强迫自己集中起全部的注意力，他觉得，这很可能是雷加给自己的一场考验，如果战胜了雷加，也许就能让他接受自己来领导反抗军。
这一战，他必然要全力以赴。
雷加今天穿着一身很寻常的猎装，就和深山老林里住着的猎户一样，胡子拉碴，眉宇有些沧桑。
可是当他的手握住身旁的剑柄时，一切都不一样了。
雷加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一股属于真正战士的强大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仿佛又变回了当年凛冬城那个人人仰慕的骑士。
唯有经历过无数血腥战斗淬炼的战士，才能拥有这般千锤百炼般的杀伐之意。
君士坦丁感到一股无形的重压落在身上，呼吸凝滞了少许，不过他很快调整了过来，呼吸又变得如水面上的柔波般平稳。
锃！
雷加拔出了剑，与此同时，一道比冬风还要冷上无数倍的寒意随着剑锋的出现汹涌而至。
骑士身后的大树表面，一层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上从根部爬起，一直攀升到树干，上面的叶子快速凋零。
好强大的魔力！
君士坦丁暗自吃惊，他对雷加实力的印象大多还停留在十二年前，不过那时的雷加，已经是年仅二十岁就达到了高阶的剑术天才。
如今十二年过去，雷加的魔力变得远比十二年前来的更加强大，而且身上的气势也是君士坦丁当年不曾领略过的。
不愧是父亲大人当年亲手挑选出来的弟子。
雷加的剑术天分，或许并不比罗兰差多少，而现在展现出来的魔力，离圣域也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冰冷的元素力量在雷加的剑上缠绕，伴随着向前突刺的剑锋，一道包裹着强大魔力的冰雪气息呼啸而出，射向君士坦丁胸口。
纷纷扬扬的叶子被如同极地寒风般的剑芒卷起，在空中飞舞，洒向大地，如同凛冬城头落下的白雪。
【冰冷穿刺】
君士坦丁认出了这个属于凛冬骑士团的招牌剑术，一旦被剑气打中，就算是以力量和防御力著称的冰原雪熊也会被冻得瑟瑟发抖。
然而真正致命的并不是寒冰剑气，而是那些叶子。
冰风呼啸的瞬间，一层淡蓝色的魔力光芒掠过那些零落的树叶，将它们变成了一块块薄而锋利的冰片，雨点般向着君士坦丁罩去。
凛冬骑士掌握的寒冰魔力，在这个时候展现出了它的可怕之处。
君士坦丁闭上眼睛，像是回到了皇家魔法学院的枫树林里，手中的晨曦剑在凶险的冰棱之雨中恣意飞舞，如同旷野中的冬鸟在迎着风雪轻盈翱翔。
水晶剑如同切开柔软的蜡烛一样将靠近少年周身的冰片切碎，溅起片片冰屑。
雷加的攻击并没有结束，他手中的剑锋快速地划出一个个扇面，淡蓝色的魔力光芒闪烁不定，每挥出一剑，君士坦丁的头顶便会洒落一片闪着冰冷寒光的叶雨。
小范围施展的寒冰剑气，威力几乎媲美冰霜法术中的【冰雹术】，如果君士坦丁格挡失败一次，那么这些冰片就会狠狠地扎进他的身体，冻结他的血液。
这是很艰巨的任务，稍有不慎就会受到重创，然而，君士坦丁抵挡得十分轻松。
自幼在那个神秘白发男子的教导下，君士坦丁很早就学会了如何应付各种类型的攻击，并积累了异常丰富的战斗经验。
他能成为大陆最顶尖的赏金猎人，从来都不是依靠强大的魔力和血脉能力，而是凭借着精密的计算，准确的时机判断、无比冷静的心智，以及那个男人传授给自己的宝贵身法和战斗技巧。
在这个世界上，可不是谁都有机会得到一位史诗级英雄的指点，尽管君士坦丁如今并不知道自己当初是何其幸运。
因为指点君士坦丁踏入杀手之道的，恰恰是史诗英雄当中活得最长久，战斗经验最丰富的血族亲王德拉诺。
古老的血族将自己对战斗的理解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年轻的艾略嘉德后裔。
这就是君士坦丁没有强大的魔力，却能抗衡罗兰这一类圣域强者的最大资本。
一剑劈开漫天飞舞的冰冻叶片，君士坦丁展开了反攻。
他的身影比落叶更加轻巧，黑色的法师袍在碎裂的冰屑中穿行，却没有沾染上任何一粒，宛如微风穿过密林，不留痕迹。
双方的距离迅速拉近。
雷加感到危险逼近，毫不犹豫地双足点地，像踩在冰面上一样，向侧方滑行出一段距离，利剑扬起一阵冰风，抵挡住了【晨曦】从天而降的一斩。
弹开水晶剑细长的剑刃，雷加改为双手运剑，被蓝色光辉覆盖着的长剑自下而上，向着斜上方挥动，冰蓝色的圆弧状光芒一闪而逝。
君士坦丁侧身避开了这一剑，并迅速扭转身体，借助腰部的力量将水晶剑刺了出去。
相互交错的剑刃迸出火花，雷加漂亮的接住了君士坦丁发出的一剑，并爆发出巨大的力道，将【晨曦】的剑身猛地下压，翻转，冰蓝色的剑芒削向君士坦丁的右手手腕。
留给君士坦丁唯一的选择是弃剑。
事实上，少年也的确这么做了。
他松开了右手，结果自然是他的剑被挑飞了出去。
雷加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手中的长剑泛起冰蓝色的光。
君士坦丁不慌不忙地闪身，折射身法发动，同时左手探出，轻巧地接住下落的晨曦，再度反手一剑刺去，速度比先前还快了几分，让雷加猝不及防。
雷加没有预料到君士坦丁的反应如此敏捷，使出折射闪避的同时，还能在电光石火间准确判断出了晨曦落下的地点，最后完成这一记妙到毫巅的换手使剑。
如果这并非偶然，而是事先准备的战斗技巧，雷加也不得不承认，发明这个技巧的那位杀手，只能用天才一词去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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