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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法斯公爵没有叛国,却也不适行国葬——他虽是我朝功臣,但公国待他也不薄。而他暮年却无视皇族的诏令,使得西南两省乱情更甚……如今他已被处死,也就只能草草下葬而已……”
捏紧的拳又轻轻放下,我忍住哽咽说:“既然如此,我要亲自为他操持丧事……”
“准。”
我缓缓起身,转身,不曾抬头,一直垂首退向书房外去。
走至门口时,魁恩又补上一句:“对了,举行祭奠和订婚的日期,我再做决定,会通知你的。你好好准备吧!”
“砰!”很不幸的,我的头撞上门框——他怎么还没忘记这事啊?我都差点忘记了……
“喂,你怎么这样!”我很不好意思的回头冲他嚷着:“我才不要和……”
才不要和以撒扯上什么关系——我是想这么说……的吗?
我刹住口,不禁默默思索起来,自己与以撒……究竟……
座上的魁恩也若有所思。
****
皇宫东侧是侍奉着众生之母——大地母神的神殿。神殿大门后、内殿前是一片空旷的场地,再里面是母神主殿。栩栩如生的母神像用慈祥而柔和的眼波看着殿前的空地。
父亲的遗体已被运送过来,停放在空地上,身上盖着红白相间的克得勒斯塔省旗。两排白衣小祭站立着讼唱赞美词。
这虽然不是宏大的国葬仪式,但魁恩允许我在这里操办丧事,已是给了‘罗丝’的面子,也颇为符合迪法斯“公爵”的称号与身份。
在场除了神殿的祭司外,只有我与奶娘。没有邀请也没有通知任何人。我颤抖的用手揭开盖在父亲脸上的旗布,只看了一眼他苍白失血的脸便立即盖上。停放已久的尸身用魔法固定得很好,没有任何腐烂的现象,但我却不敢再看父亲脸部以外的地方,害怕真的看见费迪南将父亲尸体破坏后的缝合处。
祭司们讼罢经文,都退了回去,空荡荡的场地上只有父亲的遗体蒙着旗布,平躺在地上。我在离他三米的地面长跪。奶娘身体老弱,加上过于悲恸,早已坐倒在一边。
白天将尽,夕阳渐落,在地上将我孤单的身影拉得很长。眼里干干的,脑中也空空的。四肢虚软而又僵硬,好似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我曾一直幻想着父亲其实没有死——在没有见到他遗体之前,我一直抱有这样的侥幸。然而今天,现实再次摆在面前,我却已无力更加悲伤。
夜尽,早升的阳光把东方照的微亮,我身后的大门被猛然推开,发出很大的响声,停落在地上的雀鸟也被惊起。
“拉拉……!”以撒的声音响起,他看着这样的情景微愣了半秒,才提步向我走来。
我一直没有回头去看,奶娘上前拦住了他:“三殿下怎么突然来此?”
“我……”以撒犹豫的看看我的背景,又看看奶娘,才轻声对她说:“一早,守在拉拉房里的使女来通报,说她一宿未归。我见你也不在房里,便从父皇口中探知此事……”他又看看四周空旷的景象,喃喃道:“已经……结束了吗?”
奶娘也跟着他的视线,转身看看我:“小姐还要在这里为老爷守孝三日,三殿下请回去吧!”
“可是,她一直这样……”以撒还在担心,奶娘却很强硬的打断:
“三殿下,虽然你的身份尊贵,但这是皇上亲口应允的、是我们迪法斯家的事,请您回去吧!”
以撒皱眉,又磨蹭了好久,终于被奶娘“撵”了出去。
我在安静而神圣的殿堂里陪了父亲三天,由大主祭主持,将父亲的遗体火化了。奶娘搀扶着虚弱的我,看着桔色的火焰在凌晨薄雾中旺盛的肆虐,漫天飞舞的尘屑飘落在我白色的丧服上,像是安抚又像在哭诉。
“回去吧……”久久,我才找回声音。
“怎么样,这个注意不错吧!”室内很静,魁恩完全没有注意我的反应如何,只顾沉浸在自己“绝妙无比”的创意中。
“新的‘罗丝’族人归国,同时又与公国、皇子结成婚约,这是多么值得庆贺的事情!一定会引起轰动的……太好了,想我魁恩安法洛已经五十多岁,终于给儿子们预定到一个老婆了——虽然莲还没有消息,不过现在也顾不上什么‘长幼有序’,反正以撒也已二十……”魁恩越说越是兴奋得手舞足蹈:“想当年,我没娶到迪法斯小姐,这次,总算让我把‘罗丝’的族人给捞来当媳妇了,真是……”
“等一下!”我打断他的狂想:“你在做此决定前,没有想过要征得当事人的意见吗?”
兴奋值一下子从一百降到五十,魁恩呐呐的问:“这还需要问吗?以撒那个愣小子带个小姑娘回来见爹娘,用意很明显了;而你这么个小姑娘与一个非亲非故的男子,两人浪迹天涯……这不是也很清楚了吗?!”
“是吗?”
“你也不用否认啦。”魁恩朝我眨眨眼睛:“其实皇宫里的人都看得明白,心里也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事实上你们刚进城、莲来想我报告情况的那晚,我就与他一直讨论你们两‘发展到第几垒’这个问题,一直到半夜……”
“小姐!小姐!”奶娘急急的从门外跑进来,慌张的大声叫道:“我刚听宫里的人说,皇帝陛下已经做主,要为你与三殿下定下婚约了,是吗?”
“哎?……”魁恩说日期未定、再作打算,我以为还有很久,而且会最先来通知我,怎么……
“我听宫人说,他们都开始着手准备庆典的事了!”奶娘又说。
“呃……还不确定吧……皇上又没派人来通知我……”
正说着,门外进来一个使女,恭敬的道:“皇上陛下命我告知拉拉小姐,祭奠日子已定,就在下个月初八,大小事务请交由奴婢们打点,小姐也请做好准备。”
这个魁恩……说是风就是雨的,没想到他的行动速率这么快,我还以为时间早得很,到时再做打算也不迟,谁知他竟先召告众人,最后才来通知我,让我感觉有点骑虎难下。
奶娘听到这里,思量一番,倒也赞同起来了:
“其实三殿下也不错……而且小姐也已16,再过几年就该成亲——以前是因为小姐的病把婚期拖延了……老爷本来是打算等您过了18就把跟肯恩家的亲事办了……没想到……”
“奶娘!”看着她又开始抹眼泪,我无奈的唤着。
“啊~真是!这是喜事啊,不该掉泪的,只是早早定下来也好,免得老奴等不到小姐嫁人,也不知道未来姑爷是什么样的人。老奴终于看到小姐有个归宿,心里高兴。”
“高兴什么?我还没答应呢!都是魁恩那个老家伙自作主张——我最讨厌别人强迫我了!”我觉得有些别扭的闹情绪。
“小姐,快别乱说!这话给别人听到了可不好,还有——怎么可以对陛下这么不敬!?”奶娘一时紧张得捂住我的嘴:“再说了,我看那三殿下对小姐也挺好的,奶娘虽老,但也看的出小姐应该是不讨厌他的吧,况且你两孤男寡女一路从卡顿过来,若是小姐不嫁予他,恐怕对小姐的名声也不好。
三殿下虽然不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但却也是最是皇上疼爱的。”奶娘越说越顺溜,在一边坐下,对我念叨着:“我们小姐是高贵的‘罗丝’一族,若是被皇后指命嫁给了太子,将来被立为后,那才更糟——这宫廷里的事复杂的很。倒是三殿下,一来身份高贵;二来,他作风强硬,不会让小姐受委屈;三来,你两一路结伴行来,自然互相了解、更有默契;另外嘛……皇上陛下对三殿下有着特殊的感情,大概也是因为他母亲的缘故,所以会格外宠爱,处处设想,这对小姐来说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我盘腿坐在床上恩恩啊啊的随意应着,没怎么听进去。直到讲起以撒的母亲的事,我才好奇的伸长耳朵。
这些天来,有好几个人对我提过这事,但又都没说清楚,我一直觉得奇怪。先是维尔暗示说以撒三岁前一定发生过什么大事,是让他无法忘记的。再来是魁恩,每每提起以撒和他母亲,又痛苦又内疚的。现在,连奶娘也是……
“以撒和他母亲……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你也知道吗?”我问。
奶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道:“小姐您……不知道吗?”
“他从未向我提过。”我有些懊恼,看看奶娘变得犹豫又不知所措的样子,便催促道:“你说吧,我想知道。”
她叹口气,又坐回椅子上,缓缓道来:“我刚被大皇子送进宫来的时候,大皇子还在外未归,所以我到这里来是秘密的,未向皇上说明,一直等到大皇子回来皇都后,才把我的事禀报被皇上。在那之前,他派了一个年老的宫女来照顾我,教我宫廷里的规矩,并给我工作做。
后来,在一次闲聊中,我才偶然知道,那个老宫女正是为三殿下接生的人……不,应该说是第一个见到三殿下的人!三殿下他也是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他的母亲——前皇后是难产而死的。”
我心里一惊,想到自己也是年幼丧母,便有些激动又焦急的等着奶娘的下文。
那时大皇子回城,宫中开始流传起三皇子殿下已经回国的言论,那老宫女听了,一时有所感触,又喝了点酒,便想找个人来倾诉,于是就找到了莘西加。
前一任皇后——朝暮山的圣女佩摩辛法莱刚嫁给魁恩的时候,尚且年幼,加上她常年生活在圣山上,简单的生活、人际环境让她不谙人世险恶。她被立为后不久便得罪了什么人,而且,由于她几年以来未生下一儿半女,所以被人抓住小把柄,进谗言使魁恩一怒之下废了她。纵使佩摩有拥护圣女的一派朝臣极力保护,但仍未逃过被软禁在西宫角园的命运。那是1484年的事。
次年,1485年,魁恩的一个宠妃产下一子,便是魁恩的第一个儿子莲,魁恩大喜,遂将那个妃子——雅娜休贝尔立为新后。
但魁恩始终未对佩摩忘情,一直觉得自己当初盛怒之中,未确实查清事实、且刑罚过重。听闻魁恩在立新后之后的几年,常常出入角园,这令新后大为恼火,与魁恩发生争执。那时皇都形式严峻、波涛暗涌。之后魁恩为免因一己私情而影响政事,只得远离西宫角园。皇后紧接着,私自下令撤走西宫里的众多使仆,角园剩佩摩一人,只命一个老宫女按时送三餐。
前皇后失势,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去亲近。一时间。西宫成了人迹罕至的死园。
谁也不知道佩摩是什么时候怀孕的,也不知道孩子是什么时候产下的,更不知道佩摩是什么时候死的。
宫女按时送饭到园门口,也按照规定不得进入或久留。一日,她发现放在门口的饭食已就好几餐未动,而园中隐隐传出腐臭的味道。她小心的踏进园中一看,只见佩摩已倒在血泊中断了气,腿上还趴着一个男婴,以母之血为食。
这孩子不哭不叫——否则她早几日便能发现他——而且还冷静的用冰蓝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门外来人。
宫女先是一惊,倒也不怕不惧。因为她深知佩摩平日里待人亲和,而且也暗中为她的遭遇叹息。此刻,她一见这情景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定是佩摩生产是出了状况,又没有仆人在旁照料,所以在产下孩子就挣扎着爬到门口断了气。这西园里没有别人出入,只有皇上在半年多前还经常走动,那么这个孩子一定是新的皇子了!
她看见那个□□的男婴抱着母亲的腿,身上、脸上尽是斑斑血污,惟独那一对好似冰晶般的薄眸依旧清澈,明亮得让人惊诧。她迟疑几步将他抱起。他浑身冰凉,体重很轻,好似随时会夭折一样,唯有不屈的眼,有着孩童的无知却又似乎睿智而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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