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莽泰掣住缰绳,当真复又掏出种种毒物,齐齐抛掷。

  上光舞起剑花,如数避过。

  莽泰暗觉不妙,作势欲退。

  上光抓过他的缰绳,将他掀下马背,冷冷道:“没了?!”

  莽泰就地几滚,同时由靴内拔了毒淬的骨针投向上光。

  “不长进!”上光以剑劈斩,几乎削掉莽泰的鼻子。

  观战的众人方弄明白,看似庞然大物的莽泰,其实是个唬人的空架子。

  欢喜间,莽泰求饶。

  上光哪里肯饶,反而连攻,回剑之际,脚步软了一下。

  苏显、临风清楚,他为刹莽泰气势,壮周军信心,拼了全力相斗,伤处岂能忍受?

  他的额头冒出细汗。

  莽泰动摇着,伏在沙地,毫无反扑的实力。

  可他下意识地觑了觑上光,有了救命的发现!上光的右胸,浸着一朵小小的血花!

  他有新伤!

  莽泰直是谢天谢地。

  上光的剑不由自主地战栗。疼痛,吞噬着他的毅力。

  莽泰一个暴跳,一枚骨针自袖**出,不偏不倚中了上光右胸。

  上光痛呼,发冲束冠,凌空一剑,戮倒莽泰,再一剑,刺穿其喉。

  “谁还来送死?!”他扬起滴血的剑,指着莽泰的马队,“谁?!”

  他话音未息,像是配合他的情绪,四下风起。

  它们咆哮着,汇聚着,召集了漫天的黄沙,形成一柱风的旋涡。

  阿齐利喊苦,节骨眼上,遇到沙暴了!

  “藏到驼群里!”他拉着最近的苏显钻到队伍中。

  临风却往相反方向跑,她得和上光一起!

  上光在风中晃了晃,沿着沙丘边缘栽到谷底。

  没有须臾迟疑,她纵身跃下。

  三危青鸟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事情耽误了一下,未及更新真不好意思~~~~~~~~

  前面有兄弟操心孟哲罗两口子会出场太少,其实不要担心啦~~~~~~这不又来了嘛~~~~~~~~~

  他还没把话说清楚,我怎么会放过他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临风觉得憋闷,喘着气奋力坐起身。

  眼前仍是沙丘连绵,形状却与前大不相同。除了她,其他的人好象被一张巨大的嘴给吞掉了,无影无踪。

  她顾不得研究这些,抖落头顶的沙子,连连呼唤上光。

  但没人响应。

  “上光!”她竭尽全力,毫不气馁,“上光!”

  她一遍又一遍地翻寻周围的沙丘,一无所获。

  “上光——!”她不相信,始终不放弃,反而更加坚定。

  终于,从沙丘的角落传来微弱的回答:“临风……”

  临风惊喜地循声找去,发现了几乎被沙完全埋住的上光!

  她使劲地挖掘,把他解救出来,紧紧地搂在怀中,流泪道:“你在!太好了,太好了!……你记得,任何时候,只要我唤你,你都要答应!”

  上光无力地微笑:“我记得……”

  他伸手沾了一颗她的泪珠,叹息着说:“我又让你哭了。”

  “高兴也会哭的!”临风反驳,心疼地抚摩他的脸,“我得怎么处理你的伤口?”

  上光摆了摆手,自己咬牙拔了深深扎在胸口的骨针。

  “都怨我,一时冲动……”临风非常愧疚。

  “对啊。”上光顺她的话,“你真狠呢,我若死了,你如何是好?”

  临风嗔道:“别乱想!”

  上光沉默。

  “我们,赶快和显世子会合吧。”他挣扎着站立,四顾茫茫,便举头望望天空,“根据太阳方位的指引,我们向西。”

  “嗯!”临风扶他,两人艰难地在大漠中跋涉。

  入夜。

  上光似乎很累,躺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临风用腰间锦囊中的绒石点燃沿途拾来的小捆干树枝,给他取暖。

  “要睡吗?”她脱下外衣,盖住他。

  他推开:“……真傻,我没事,不冷。”

  临风执意:“可你在发抖!”

  上光惟有接受。

  ……

  火苗,慢慢矮了下去。

  树枝烧完了,但气温仍旧很低。

  无可奈何,临风折断了背着的凤头彤弓,当作柴禾填到火里。

  “那是你喜欢的弓。”上光抢夺不及,替她惋惜。

  临风拦阻他,认真地凝视他:“你是我爱的人。”

  上光同样凝视着她,眼底泛起朦胧:“我们继续走,好吗?一刻也不停,我要带你到安全的地方……”

  “为什么这么着急?”临风安慰他,“天亮会更容易看到路。”

  “我怕等不及!”上光拉着她,“我……也许命尽于此……”

  临风斥责道:“又来了,说了别乱想啊。”

  “不是乱想。”上光悲哀地说,“那骨针,是有毒的……我的腿,已经有些麻痹了……不知道我还能支撑几个更次,至少,我必须陪你找到队伍……风儿……”

  临风惊讶而伤痛,手足无措。

  末了,她定好主意:“你能的!白日你刚对我许诺过的,我可不愿谁违背誓言,那是我最讨厌的了!我们马上启程,你用不了自己的脚,那就用我的!”

  她信心百倍,捋了袖子,露出纤细的胳膊,准备驮他前进。

  “风儿。”上光徒劳地摆脱。

  “请不要轻视我的力气!”她嘻嘻笑道,“你觉得不好意思?这儿没人!”

  一点滚烫的水滴烙在她脖颈。

  “比我爱哭,你。”她戏谑他。

  歪斜的足迹,在凄清的星光笼罩下,一寸寸延伸……

  当临风猜测上光沉入梦乡时,他忽然幽幽地问:“风儿,我讲个故事,你听不听?”

  她立即愉快地同意。

  他顿了半天,迟疑着,试探着开口:“……有个男孩儿,从小到大都受着父母的宠护,尽管他以后承担的责任很重,但他是个幸福的人。十四岁的时候,为了替弟弟捉逃跑的小狗,他偶然闯入了一座从未接近过的殿堂。殿堂小小的,陈旧破朽,守卫它的是个很老的侍女。很奇怪,她一见到他,就叫出他的名字来。然后她说,其实那名字不属于他,因为他并非他母亲亲生……”

  临风心头一刺。

  “她告诉他,他的生母,是个戎人的女子,作为俘虏献给她的丈夫做妾侍,人们称她昔罗。”上光浸润在淡淡的忧郁中,“她与男孩儿现在的母亲——正夫人几乎不分前后地产下外出征战的丈夫的子嗣,接着,她失踪了,据说回去了她的部族;再接着,正夫人的亲子急病夭亡,昔罗的儿子便被正夫人瞒着丈夫收养抚育。所以,男孩儿成了继承一切的嫡长子,而真正的嫡长子,早就不在世上。”

  她专注地吸纳每一个字,意识异常的清晰,也异常的飘忽。

  “都怪那男孩儿粗疏。他一直在烦恼他眸子的颜色与父亲不同,与母亲不同,与同胞的弟弟也不同,连他的长相也不像他们,可惜,他绝对料不到是由于这个原因。其他的人稍稍仔细打量,真相就难以掩藏。十四年了,他过的是别人的生活,究竟,他是谁?”他仿佛塞堵了鼻子,呼吸浓重。

  临风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他依旧是他。”

  上光保持着安静。

  她止住脚步,鼓足勇气:“……九年前,我在晋国的国都翼城见过那个男孩儿,他十岁,我八岁。大概他记不得了,但我记得很清楚。我抢他的弓箭,结果伤了自己,他背着我在走廊上飞快地跑……就像,现在我背着他一样……”

  “你真聪明。”他说,“那么,放我下来吧。”

  临风照做。

  “人上之人,光芒万丈,这是晋国世子出生前就定下的显耀的名字。”他望望即将拂晓的天空,“……占了别人的命运,是怎样的感觉?”

  “我不管那些!”她攥住他冰凉的手,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你不管?”他擦一擦她额头的汗,温柔地诘问,“和你定下婚约的,是晋国的世子,是叫上光的世子。”

  她打断他:“对!是你!只是你!”

  顿了顿,她犹豫道:“……尔玛,她向我提起过昔罗,想必……她早明白吧?”

  上光轻笑:“了解了我最重要的秘密后,这是你首先愿意清楚的?”

  的确,比起他扑朔迷离的身世来,她更关心他是否把它第一呈现给了另外的女人。

  “不,直到最近被她窥破为止,她仅仅被我打听过昔罗而已。”他令她放松地答,“我的公主,你满意吗?”

  临风假怒道:“你……”

  上光又轻笑:“……我很高兴。”

  “何故高兴?”她羞红双颊,但凡他露出笑容时,她总会为之着迷,不由自主地慌张。

  “你让我释然。”他靠着她,缓缓地说,“我的父母还没察觉我当初借口巡游而到戎境的意图,父亲可谓毫不知情,母亲她,可能竭力地隐瞒着。越接近事实,我越恐惧……”

  “恐惧失去嫡世子的地位?”

  “恐惧我存在的意义。一旦,秘密揭穿,我能否仍是父亲倚重的儿子?能否仍是母亲骄傲的儿子?能否仍是弟弟尊敬的兄长?……能否仍是你爱上的晋世子?好在,我可以确信最后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他幸福地长久地看着她。

  最后,他闭上双目。

  临风险地大喊,但他均匀的呼吸使她勉强镇定。

  她不忍教这样的他赶路。

  他的伤势,半点也无的食物和水,却促使她理智地思考。

  黎明来临了,他们的明天在何处?

  “你们在这!”一声欢呼。

  临风扭头,穿着白袍的孟哲罗意外地出现。晨风吹着他的袍子与长发,翩然欲飞,恰似神仙。

  他匆匆走到上光面前,蹲下检查伤口。

  “大巫,药!”他的妻子荼余栓了马,将一只青布口袋递交丈夫。

  孟哲罗嘘了口气,瞧了瞧临风,比划着:“有救!”

  临风会意,欣喜地道:“真的?!”

  孟哲罗含愠:“我是大巫,自然有大巫的本领。……你受伤没?”

  “没,没。”临风十分快乐,他呵护备至,严厉而怜惜的模样,倒是个极其有趣的长辈呢。

  另一边的周军。

  苏显呆呆地坐在沙地上,接受不了上光、临风双双湮没在黄沙里的现状。

  “怎么办?”阿齐利拍着掌,焦躁不安,“一天了,我们去找吧!”

  “风暴令地形改变,你知道方向吗?你有河图吗?!”苏显沉着脸。

  阿齐利嚷嚷:“难道放弃?”

  苏显噌地站起来,冷冷地说:“如果能随心所欲,我早杀掉那该死的白色狐狸了。”

  阿齐利一阵紧张。

  “别怕。”苏显蔑视地道,“我不像你那么傻。目前杀她是难消我恨的,待临风归来,我眼见她一刀刀割那狐狸的肉才会爽快。”

  正当二人嘴皮打仗的时候,沙丘上一列队伍朝他们迅速行进。

  “周族王子!”为首的年轻头领高声叫道,“冯族柏夭,奉阳纡大巫之命,前来导引诸位往赴昆仑!”

  第二天半夜时分,上光苏醒。

  孟哲罗为他操劳了整整一个白天。

  “大巫……”听完临风讲述的他感激万分。

  孟哲罗无所谓地别过脸:“要是准备道谢,就省省吧!我暂时保住了你的性命,但祛除余毒,得用到昆仑的灵草才行。”

  “这里,离昆仑丘应该近了。”上光按按胸前,那藏着河图。

  “近。”孟哲罗说,“离死亡更近。”

  他拿带来的毡毯盖在上光身上,解释道:“我是跟着偷袭你们的人找到你的。无疑地,赤乌族和阿谟联合了。而你脚所踩的此地,已是赤乌族之境。”

  上光想了想:“我们得回队伍中去。”

  “回去?”孟哲罗惊讶地说,“真是幼稚!三百多士兵,你打算以此与赤乌族对抗?用不着。我吩咐了柏夭去照顾他们,让他们在大漠和赤乌族周旋,你,这个女孩儿,加我们,赶紧上昆仑讨神兽!”

  “冯族首领去了?”上光慰贴地道,“多谢大巫。”

  孟哲罗鄙夷地甩甩袍裾:“够了。……你好生听着,我们再有两天便能跨出大漠,往西南方位走十天左右,进入高原,到达积羽之海。这个季节,三危的青鸟会在海边狩猎。”

  上光诧异:“青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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