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意难忘(四)
陌尘的山庄,是一个真的建在了崇山峻岭里的山庄。
夏卿站在一排精致的小屋子旁,身后,就是悬崖。
“这里的空气,应该是最好的。”
陌尘站在悬崖边,张开了手臂,“以前住在这里的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很是孤寂,这一次,有你一起,真的很好。我终于可以,不那么孤寂和不安了…….”
“你为什么,会在悬崖边,造这样的房子…….”
夏卿的脚忍不住地在颤抖,好像这样的日子,她不久前刚刚在哪里经历过…….
“因为怕。”
身后的悬崖吹过来的风,一阵比一阵猛烈,陌尘脸上那块蒙眼的白纱早就被他扯掉了,他此刻就这么闭着眼,白衣黑发,唇红齿白,他的身后,便是万丈深悬。
这么一看,他真的长得太妖孽了,是夏卿见过唯一一个妖孽程度能跟曲子琰一比高下的家伙了。他站在那里,好像在告诉你,爱上他的代价,就是坠下悬崖,粉身碎骨……
“怕?你在害怕什么东西…….”
“我怕很多很多的东西,我怕死,我怕被人暗算,我怕见不到我想要见到的人……我怕太多的东西了,所以我要把我自己藏在这里,这里对我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了,不用再去思考这些问题了。”
陌尘张开了眼,这双眼睛,很空洞,比起以往那种神采飞扬的感觉,这双眼睛就像是一潭死水,没有任何的涟漪没有任何的波澜。
他死死地盯着前面,没有任何的表情。
“陌尘…..你的眼睛,还会痛吗……”
“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刚开始的时候绝对挺疼的,后来就不会了…..”
陌尘抬起细白的手,轻轻地覆在自己的眼睛上,“以前没有体验过看不见的感觉,现在真的体验了,觉得真的很同情那些看不见的人……每天每天都活在黑暗之中,看不见任何的光亮,看不见任何的希望,活着就像是个行尸走肉……这种感觉,真是让人觉得糟糕……”
“对不起…….”
夏卿走到他的面前,将陌尘的手放下,自己的手覆在他的眼上。
他的脸被悬崖边的风吹的有些凉,夏卿下意识地缩了下手,又立马覆了上去。
“不要想这么多了,你一直都是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了,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你,一直都是那个陌尘,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陌尘。”
夏卿叹了口气,又觉得自己说的好像有点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真的不要想太多。这真的只是暂时的,我一定要把你治好的。这是我造的孽,我不可能让你来替我背的…..这次一定能找到办法的,毕竟,这里不是有最全的医术吗?”
“我一直都是信你的。我相信你一定能治好的,夏卿。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了,你不要担心这些了好吗。我们都会好好的。眼睛,其实,真的没有这么重要了…….”
“如果真的治不好。我是说如果,”
夏卿顿了顿,“我会当你的眼睛的。一直,一直都当你的眼睛的。”
她不大会安慰人,这样的一段话,已经穷尽她所有的安慰人的本事了。
这是一个,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安全感的男人,可他却在最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救了她一命,换掉的,是他的一双眼睛。
她曾听夏荷说过,她最喜欢的,是陌尘的眼睛。
那是一双充满了魔力的眼睛,看过一眼之后,便会陷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就像是一汪深谭,沉寂,却在某一个时刻喷薄而出。
让人,怎么也移不开眼,让人,怎么也忘不掉的眼睛。
这样的一双眼睛,他没有不舍得。
出事之后,他不停地安慰她,生怕她太过于自责。
他甚至不需要她来为他的眼睛负责。
他说,他一个人可以的,让她去过自己的生活。
可是她做不到。
这件事,因她而起,她怎么能不由她来结束掉?
每一次都把烂摊子交给别人,而她只会懦弱的躲在一边,这样的日子,早就该结束了。
是她之前,太没用了。
她已经失去了这么多的伙伴,这么多的朋友,她已经不想,也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毅然决然地离开京城,跟着陌尘来到这个山庄的理由。
这里,有这个风国最全的藏书。
她不信,就找不到一样能治好陌尘眼睛的书。
花老头都能做到让人起死回生,她作为一个关门弟子,治好一双眼睛,那是应该做到的。
“夏卿,你难道不后悔吗。不后悔跟我来到这个地方吗…….”
“后悔?后悔什么?”
身后的悬崖,风还在刮。
夏卿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陌尘的话。
“你,不想念京城吗?”
“不想念…..是假的。肯定会想。但是,没有这个必要去想了…..我现在,已经在这里了,我做好这里的事情,就足够了…..”
“难道就不会去想,醉仙楼的事情吗?”
醉仙楼……
这三个字让夏卿本来波澜不惊地心猛烈的跳动了起来。
这个地方,是她一切开始的地方。
这个地方,有她最先结识的伙伴,有她学习技艺的舞台,有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他们活跃在她的回忆里。
或甜或酸的日子,虽然平静,但是她却怎么也忘不掉。
“我…..我怎么可能会不想呢……”
夏卿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放下手,从兜里拿出一条丝帕,
“那里,真的很好,或许在外人看来,是个青楼,是个不被世人看好的地方,但是你们不知道的是,那里其实很温暖,那里的人,都很温暖……也有可能是我不够了解那里罢,但是目前看来,那里的一切,都让我很是怀念,很难忘记。”
她的手灵巧地一上一下勾着,一个漂亮的结就打好了。
陌尘漂亮的眼睛,再一次被蒙住了。
只是这一次蒙住他眼睛的,是一块女子的丝帕罢了。
“夏卿,你可以回去的。我不会阻止你的。”
站在悬崖边的他,看上去摇摇欲坠。
但是他的嘴边,却挂着十足温柔,十足温暖的微笑。
身后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他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夏卿。
“真的,你,回去吧。”
“我,不会放弃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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