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七章 年根儿

　　五月背后好一番抱怨夏老爷子和夏老太太，连同武老太太都埋怨上了。不过她到上房来，当着夏老爷子和夏老太太还有其余众人的面前，却和没事儿人一样。就好像夏二叔根本就没跟她提过武老太太来做媒的事似的。

　　夏老爷子可以骂夏二叔，但却只是多看了五月几眼，并没有说五月什么。

　　夏至旁听了夏二叔的所有发言，心里就断定，她并不是多心。五月到摊子上去帮忙绝对是别有用心的。五月的用心，跟田氏对二丫的期待应该是一样的。不过五月的野心却是田氏和二丫她们不能比的。

　　年根底下，天气是滴水成冰的寒冷，然而过年的气氛也越来越浓郁了。杀年猪的日子终于到了。

　　庄户人家每家每户每年都要养上几口猪，看家里人口的多少，少则两三头，也有养四五头，甚至七八头的。

　　家里的人口多，泔水就更多，也有更多的劳力可以割草挖野菜喂猪，所以养的猪就多。夏家今年年底有五头猪要出栏，其中夏老爷子和夏老太太养的两头猪都要杀了，夏三叔的两头中有一头要杀，夏至家的三头中要杀两头，另外一头个头小了些，还得再喂上一些日子。

　　另外三股，就属夏至家喂的猪最多。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人口多，而是田氏给夏至安排的任务。夏至虽然也能下地干活，但田氏总觉得她不如夏桥，所以就让她多喂两头猪，年底杀了也是一笔不大不小的进项。

　　后来夏至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在忙别的事，但这三头猪却被喂的不错。田氏并不懒，夏桥能干的活都会干，然后还有孙兰儿经常过来帮忙照看。

　　杀猪的前一天，大家都在后院上房说话。今年也是因为年景好，夏家众人都打算过一个富足的年，所以才要杀五头猪。

　　庄户人家虽然家家养猪，但却并不是家家都杀的起年猪的。一般过的穷苦些，或者是俭省的人家就不会杀猪，他们都是直接将活猪卖给屠户。如果在家里杀猪，就算是俭省，多少也要抛费写，不如把整头猪卖了赚钱。

　　“我和你~娘这两头猪啊，今年一斤都不卖。”夏老爷子先就说道。

　　他这话音刚刚落地，夏二叔就已经忍不住喊了一声好。两头猪杀了一斤肉都不卖，那就是都给大家伙吃了。夏二叔已经可以预见到每天大口吃肉的日子了。

　　夏二叔爱吃肉，尤其爱吃不是自家的肉。

　　夏老爷子就耷~拉下眼皮夹了夏二叔一眼。

　　夏二叔也意识到自己表现的太过急切了。他脸皮厚，当即就嘿嘿地笑了两声：“爹，那我和你孙子今年可能敞开吃肉了。省的看人家吃肉馋。”

　　“我不杀猪，你们爷几个也没少跟着吃。”夏老爷子立刻把夏二叔给怼回去了。

　　夏二叔不生气，也不害臊，只是又好脾气地嘿嘿笑了两声。

　　“肉一斤不卖，可也不是都咱自己吃。咱也吃不了……”

　　“咋吃不了……”夏二叔就又插了一句嘴，被夏老爷子瞪了一眼，他才把嘴巴闭上了。

　　夏老爷子这才接着往下说：“我和你~娘我们老两口子能吃多少！那缸里还有十六给买的肉都没吃完。到时候就留下一扇，别的我都有安排。”夏老爷子表示，其余的猪肉他要送礼。

　　夏二叔就往夏至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意意思思的。小黑鱼儿就坐在夏至和夏老太太之间。他眼睛尖，一下子就看见夏二叔瞧着夏至的眼神不对。小黑鱼儿立刻瞪了回去。

　　夏二叔嘿嘿一笑，收回了视线。

　　夏至只当没看见夏二叔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她接着夏老爷子的话茬说道：“我们家杀两头，留半扇就够吃了，剩下的也送礼。”

　　“十六啊，你留半扇不够吃吧。”夏二叔立刻就说道，“你们前院那人口也不少，你爹估摸着明天也该回来过年了。这事儿，要不就等你爹回来再说。”

　　“这点儿小事我爹才懒得管呢。”夏至瞄了夏二叔一眼，“我和我哥，小树儿，还有我娘，我们都商量过了。半扇足够吃的……”过了十五，她打算带大家伙去府城。

　　这年猪的肉，要留到出了正月就没意思了。往后他们想吃，再到集上去买就行了。

　　当然了，这些计划夏至并不打算跟夏二叔说。

　　“这个安排挺好。”夏老爷子一句话，就让夏二叔闭上了嘴。然后夏老爷子又问夏三叔和夏三婶怎么打算的。

　　“我们也留半扇就够了。”夏三叔就说道。

　　夏三叔和夏三婶历来节俭，能留下半扇猪来吃已经是很难得了。

　　“嗯。”夏老爷子点了点头，“请客就可我和你~娘这来，不用你们。”

　　“那咋行。”夏三叔立刻说也要出些猪肉。他们两口子虽然俭省，但都是俭省在自己的身上，从来不肯占夏老爷子和夏老太太的便宜。

　　“你们送的东西我这还有呢，还有十六送的东西，又是蘑菇又是木耳啥的，都是值钱的东西。到时候做菜都不用上外头买去了。”夏老爷子就说。

　　夏三叔见夏至没说什么，也就点头答应了。

　　“我二叔的猪留多少？”小树儿突然喊了一声。他笑嘻嘻的，一双眼睛亮闪闪。

　　夏二叔原先也喂了两头猪，不过他们去府城之前就已经处理掉了。现在夏二叔哪里还有猪，更谈不上留多少猪肉了。

　　夏二叔立刻就明白，小树儿这是故意臊他。

　　“小兔崽子！”夏二叔脸上一红一白的。

　　小树儿根本就不惧：“我是小兔崽子，二叔就是老兔子，嘿嘿。”

　　夏二叔抬手作势想要揍小树儿，可左右瞧瞧，终究是不敢下手。他突然就笑了：“二叔今年没有猪，小树儿啊，你分一扇猪肉给二叔吧。咋地也不能你吃猪肉，让二叔干看着吧。”

　　夏二叔这般脸皮厚，或者说根本就不要脸，一般人可是招架不住的。

　　小黑鱼儿就嘿嘿笑了两声，他半靠在夏老太太的怀里对夏二叔说：“二哥，你不把你家猪卖了换银子了吗，还朝谁要猪肉吃啊。你咋不说把那银子分给小树儿几两？”

　　小树儿立刻顺杆爬：“二叔，二叔，给侄子几两银子吧，别让侄子干看着。”

　　“你……”夏二叔被小树儿和小黑鱼儿联手挤兑的，他的脸上终于也有些下不来了。

　　小树儿和小黑鱼儿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得意的笑。要是夏二叔不找事儿，他们本来也没打算挤兑夏二叔。可谁让夏二叔刚才挑夏至的刺儿来着，当他们年纪小听不出来吗。夏至不跟夏二叔一般见识，他们可忍不了。他们当然得跟夏二叔有来有往，礼尚往来吗。

　　夏老爷子干咳了两声，屋子里又安静了。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转天早上起来，要杀的猪就不喂了。田氏瞧着夏至起来了，就跟她商量。

　　“咱这两口猪就在咱自己家杀。”

　　“行啊。”夏至点头，她也没打算把两口猪弄到后院去，在自家的院子里杀了也方便。“就是到时候的收拾。”

　　“那就收拾呗，也不是多大的事儿。”田氏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然后她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跟夏至说，“你爹不知道啥时候能到。”

　　“估摸着得晌午了吧。”夏至就说，“娘，你收拾收拾就行，杀猪的人啥的都请好了。”

　　“那行。”田氏痛快地答应了。

　　夏至又跟孙兰儿说好让孙兰儿一会过来帮忙，然后小黑鱼儿就带着大青来找她了。

　　“十六，你奶给你卧了鸡蛋。”小黑鱼儿蹦蹦跳跳地到了夏至的身边，然后就催着夏至赶紧往后院去。

　　杀年猪可说得上是小孩子一年中最为快乐的节日之一。

　　小黑鱼儿催着夏至，自己却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院。他和大青一起趴在猪圈的门上看了一会，就高高兴兴地跑回来，说夏至家的两口猪也够肥的。

　　“那肉管保好吃。”小黑鱼儿的大眼睛里满是光彩。

　　“爱吃哪块咱就留哪块。”夏至就笑，然后跟着小黑鱼儿到后院来。

　　夏老太太放好了桌子就等着他们俩了。夏至上了桌子，夏老太太果然端了一碗红糖水过来，浓浓的红糖水里窝着两个鸡蛋。

　　夏至就先让夏老爷子和夏老太太，老两口都说吃过了。夏至又要分给小黑鱼儿一个，却被夏老太太给拦住了。

　　“你老叔的他都吃了，这个你不用给他。”

　　夏至笑了笑，还是分了一个蛋黄给小黑鱼儿吃。蛋黄香，小黑鱼儿笑眯眯地吃了。因为一会要杀猪，所以这顿早饭就比平时简单了许多。这也是为什么夏老太太要额外给夏至卧两个鸡蛋的缘故。

　　吃过了饭，夏家的人就忙碌了起来。

　　夏二叔和夏三叔在院子当间立了杀猪的架子，又担了黄土来堆在架子下面，然后还用条凳在旁边搭了一条长案子。

　　之后，他们两个还准备了粗木杠子和麻绳，那时抓猪和捆猪用的。

　　抓猪捆猪都得用壮劳力。夏桥勉强能帮得上忙，小树儿、小黑鱼儿连同夏柱他们却都不能上前。不过这群大大小小的萝卜头们都是满心欢喜，他们跟在大人身后帮忙或者添乱，但是大人们要是吩咐他们干什么活，他们都比平时痛快多了。

　　因为要杀的猪多，夏家今天请了两个杀猪匠。老黑是头一个不用说，另一个是夏老爷子从邻村请来的积年的屠户。这屠户姓杜，在临水镇上有个卖猪肉的案子。夏家也是熟客，一会夏三叔家的猪杀完了，除了留下自家吃，其余的猪肉都会卖给这个杜屠户。价格自然是批发价。

　　男人们在院子里忙活着，夏家的女人们也没闲着。今天会有不少客人来，她们早早地就把屋里屋外都收拾的干净利索，还准备好了待客的茶点儿，然后就是烧水。

　　一会杀猪收拾，可得用不少的滚水。

　　夏家人都忙活着，客人们陆续地都到了。先是同村武老太太一家，田富贵一家，还有孙四儿一家。他们早就收到了邀请，之所以到的这么早，就是帮忙干活的。

　　紧接着，陈家的人和钱家的人也到了。不用说，他们也没把自己当客人的，到了夏家立刻就卷起袖子帮着忙活了起来。

　　等老黑和杜屠户带着杀猪的家伙事赶到的时候，夏家已经都收拾好了。

　　然后，就是最壮的劳力们拿着木杠子和绳子进了猪圈抓猪。夏老爷子、陈家老爷子和钱家老爷子都站到猪圈门口看，小黑鱼儿等一众小萝卜头们欢天喜地拥过去围观，他们有站在猪圈墙上的，有更皮的还爬到院墙上去看热闹。

　　夏至没往前凑。

　　小姑娘们没人往前凑。

　　第一口肥猪被人用杠子抬出来就吊在了架子上，之后就是杀猪的场面了。院子里都是男人们的欢笑声，堂屋里烧水的水蒸气都蔓到院子里。

　　老黑和杜屠户都是熟练手，活做的干净利落。其余众人也都按部就班，夏三叔接了一大盆的猪血，正在一边搅拌一边往里面加水加盐。

　　夏老太太爱吃猪血，她还特意问夏至想怎么吃。这新鲜的猪血灌血肠或者做血豆腐都很不错。大兴庄的庄户人家更习惯做血豆腐，因为更为简单方便。

　　夏至就说做血豆腐，做好了今天吃掉一部分，其余的就可以冻起来，留着过年期间涮锅子吃。

　　“行，行，肯定足够吃的。”夏老太太笑着答应。

　　在自家杀猪，这猪血自然都是自家的了。

　　这第一盆猪血夏家并没有自己留下，等夏三叔处理好之后就被夏老太太分别装进几个小盆子里面，然后就有夏桥、夏柱和小树儿按着夏老爷子和夏老太太的安排分送到各家去。

　　亲戚朋友乡邻也有远近之分，这最近的今天都是座上客，但也有些有交情却并没有被邀请来吃饭的，这些猪血就是被送去这些人家的。

　　该送谁不该送谁，这里面也有讲究。夏老爷子和夏老太太心中有数，夏至不用操这份心。

　　太阳爬的越来越高。这边还在杀着猪，大门口就有小萝卜头跑来喊说又有客人到了。

　　府城的客人们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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