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八、难兄难弟
幸好,何靖夫带着一伙伴当,总算找着了李邦彦。
此时周围的人还在对他指指点点,因此李邦彦无脸在这呆着,从一个伴当身上扒下衣裳,以袖掩面,向着自家回去。
不过当李邦彦到得自宅时,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家的围墙被扒了,房子被扒了,简直与上午朱勔家一模一样!
唯一比朱勔好的是,周围没有泼粪。
“何靖夫,你不是说,周铨没有派人来么?”李邦彦厉声道。
“老爷,不是周铨的人……”一个管家怯生生地道。
李邦彦没有朱勔的财力,所以家中没有养百十名长随,但也有数十人之多。
可这数十人,如今一个个都哭丧着脸,站在他面前的管家,脸上更是有一个巴掌印。
“那是谁,是谁这般无法无天?”李邦彦咆哮道。
“是……是咱们自家……”
李邦彦家被扒了,却是真着火了。他家的厨子不谨,从厨房开始烧起,转眼之间,就烧过了数间屋子。到得后来,左邻右舍齐齐发动,这才将火扑灭,但李家也给烧得七七八八了。
“厨子呢?”李邦彦又道。
“畏罪潜逃……”
李邦彦险些气死!
很明显,这个厨子是别人安插来的,放了火就跑,偏偏李邦彦没有任何证据,除了让开封府缉拿其人之外,再无他法可想。
就算他告到赵佶面前,赵佶也不可能只凭他的一面之辞,就给周铨定罪。
“老爷,天色已晚,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寻个地方住宿,老爷,当心周铨的后续手段!”何靖夫脸色有些发白。
他没有想到,当初面对他这个门客都底气不足的周铨,才短短数年间,便在京师中有了如此大的影响力!
此时他心中暗暗后悔,当初就该劝李邦彦与周铨结好,本来他们可以抢占这位小财神的先机,却偏偏错过了机会,还翻脸成仇!
李邦彦点了点头,心里也很清楚,他琢磨了一会儿,然后咬牙道:“去大相国寺!”
于是他与朱勔一起,在大相国寺里借住去了。
他却不知,放火烧他家的并不是周铨,而是蔡行。
整夜京师都非常热闹,外边锣鼓声天,花灯璀灿,可是大相国寺中两个院子里,李邦彦与朱勔二人却是凄风冷雨。
次日一大早,李邦彦总算缓过神来,想着要与朱勔商量商量。
将朱勔请到自己这边,看着乱糟糟的院子,李邦彦恨恨地道:“周铨小儿欺人太甚,朱奉应,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连官家都不站在我这一边,倒是你,不是在京师呆了许多年么,怎么也落得这模样?”
两人对望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的只有颓丧。
“要不要报复那厮?”李邦彦问道。
朱勔冷笑了一声,却不回答。
这不是废话么,现在周铨如日中天,就连赵佶对他的蛮横之举都睁一着眼闭一只眼,报复?嫌这回吃的亏还不够?
李邦彦也自知蠢了,叹了口气,他说道:“好在这厮不会在京师呆太久,这十天半个月,忍过去就算了……唉!”
朱勔点点头,可是还没有说话,就听得院门砰的一声被人踢开。
紧接着,一堆游手帮闲走了进来,李邦彦的僮仆根本拦不住。
这群人当中为首的二位,朱勔认识,然后他就觉得腿肚子有些哆嗦。
“燕王世子……乐平郡王小公子……”李邦彦也呆了。
燕王世子就是赵有章,乐平郡王小公子则是郑皇后幼弟郑桐。
这二人可都是皇帝国戚,李邦彦自问从未招惹他们,他二人却在这时闯了进来,而且带了这么多人,分明是不怀好意!
深吸了口气,李邦彦大声道:“二位此来,是何用意?”
“李邦彦?”郑桐看着他,呵呵一笑:“没啥用意,只是你欠的钱当还了?”
“我几时欠过公子的钱?”李邦彦心一凛。
赵有章嘻嘻笑道:“今早我二人前往贵府拜访,却看到一位天姿国色的女郎在废墟前哭泣,我二人心怀恻隐,得知她是到你那要债后,便替你还债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掏出了一张纸。
李邦彦不用细看,就知道那张纸是怎么回事。
他昨日被强迫按上手印的欠条!
“李邦彦,五万贯啊五万贯,我只是一闲散宗室,郑桐也只是一个郡王幼子,我们俩都穷,这辈子还没见过几回五万贯呢——现在还钱吧!”
“二位,二位……”
“别二位二侠的,还钱的话,我们唤你哥哥都行,没钱的话,你唤我们大爷都不行!”郑桐眉头一横。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郑皇后对自己的家人约束得紧,若只靠着郑家的势力,他根本不敢这样,闯进一个七品官宅中敲诈勒索。
但现在不同,现在可是京中有力的纨绔们一起,这么多人,玩也要将李邦彦玩死!
李邦彦此时面色如土,他如何不明白,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整个京师权贵阶层,几乎全都站在了周铨那边,要与他为敌。哪怕周铨离开了京师,他李邦彦仍然将寸步难行!
这京师,呆不住了!
旁边的朱勔见此情形,一声不吭,悄然离开。
原本是想抱团取暖,现在看来,还是和李邦彦隔得远些好。
要不被周铨再记起,也弄出欠条字据的花样,或者更可怕的手段,这日子还要过不过?
朱勔心中暗暗发誓,只等上元假期一过,立刻就要离开京师,他的根基在江南,回到苏州,他自然可以当他的土皇帝去。至于京师,一定要在周铨不在的时候回来!
“朱兄,朱奉应,你别走,你别走啊!”李邦彦惶急绝望的声音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朱勔却连头都没有回。
那张欠据,原是童渐给周铨的,然后蔡行烧了李邦彦的宅子,赵有章和郑桐二人被抢了先,跑到周铨面前诉苦时,周铨就又将欠据给了他们。这二人见有字据有手印,而且还有中人作保,又是五万贯的“大手笔”,当即兴奋得嗷嗷叫,直接来找李邦彦的麻烦了。
此时的李邦彦,还远未达到他的历史最高程度,并不是所谓六贼之一,因此就连赵有章与郑桐,都可以稳稳吃定他,而这两人身后的关系盘根错节,就算是宫中的大太监,也极为顾忌。可以说,这两人出动,也就意味着李邦彦完全失去了翻身的可能。
对李邦彦这条死狗,周铨已经没有了兴趣,自有京师的纨绔们去折腾他。
他闹得这么大自然有自己的目的。
京师中人,最喜热闹,上元节才过,紧接着一件事情让京师百姓都兴奋起来,大宋京师足球大联盟赛开赛了。
这是由京师中诸多绔纨们组织的一场足球联赛,如今报名参加的一共是九支球队。球赛开始之前,都会在京师各处张贴告示,写明球赛时间地点。
而进入围场之中看球,需要缴纳五文钱——这点钱不算什么,原本那些纨绔们不想收这钱的,周铨却坚持建议收。
“这不算多少钱,诸位收了这钱完全可以捐给养济院,但一定要收。”周铨没有说自己坚持的理由,这是他的原话。
联赛第一轮,便引来了京师十余万观众,总共收得近六十万文门票钱,也就是六百贯。这只是那些纨绔们一餐的花费或者一件皮裘的价钱,但却撬动了足足有数万贯的市场。
而且今后,每十日便会有这样一场盛会,整个京师都会为之盈沸。
除了联赛本身之外,最让京师百姓激动的,还有各个赛场打出的巨大告示。
“东海商会招募工匠?”
“铁匠、木匠、漆匠、皮匠……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从募!”
“所有匠人,待遇从优,每做六日,可休一日,若是在东海商会能做满十载,便可加发一载薪资,若能做满二十载,则终身可在东海商会领取一份养老金?”
这消息迅速随着看球之人传遍了京师,球赛只是一时的事情,可是优厚的待遇却是一世的事情。
自然就会有人打听东海商会是什么玩意。
此前棉布商会已为人所熟知,但东海商会却知者不多,底层百姓不关心大的政略,但只要有人一提,东海商会就是周小财神所办,那些百姓就会恍然大悟:“原来就是扒了朱勔和李邦彦宅子的那位,只是这东海商会招这许多人,真付得起他们的工钱?我可是算过了,他要招募一千余名工匠,按他贴出的最低薪资,一个月也得开出一万贯钱来!”
“蠢,你记得周小财神运来了两万斤铜么,那就是东海商会一月所获,一个月就能有两万斤铜,开出万贯薪资算得了什么?”
收拾朱勔与李邦彦,让京师百姓不仅看到了周铨的政治实力,也看到了他的经济实力。这两位宠臣被扒了屋子,朝廷也只是罚周铨的铜,故此百姓们就隐约觉得,东海商会背后有大靠山。而周铨一船就运了两万斤铜,则让百姓们意识到,东海商会,真的能赚钱!
若是李邦彦与朱勔知道周铨的真实打算,只不过是想用他们俩的倒楣,来替东海商会招募人才做宣传,这二人只怕会活生生气死。
而宫禁之中,大宋天子赵佶,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是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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