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七、私心
徐州虽没有京师繁华,但因为水陆交通便利,特别是运河漕运使得南来北往的商贾船夫,都要在这里歇脚停留,故此即使是到了夜间,这里仍然灯火通明。
太白楼依然人声鼎沸,狄江带着两个伴当进来时,立刻有伙计上前招呼:“这不是狄爷么,总算有空又来小店?”
“少罗嗦,雅室一间,然后进来听候吩咐!”狄江喝了一声。
那小二笑嘻嘻的,不但不生气,反而面带喜意。
他们这种人是惯会打探消息的,因此狄江曾让这伙计帮过数次忙,每一交都没少给他好处,两人算是熟识了,故此小二一听就知道,自己少说也有几十文钱入账了。
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情,能换来几十文的赏钱,这样的好事,被喝斥两句算得了什么!
过了片刻,狄江便坐在雅室之中。
“前些时日,太白楼边上的曾家老栈住进了一群人,你可知道这群人是什么身份?”
他直截了当地问话,没有和这小二绕圈子。小二闻得此问,眉开眼笑:“小人恰好知道!”
这是讨赏,狄江二话不说,拿出了一陌钱。
小二飞快地将钱纳入袖中,然后低声道:“那群人这两日在徐州的各处酒楼里吃喝,不过出手却恁的小气,听闻为首的姓曹,有人背后唤他二曹操,说是来自海州,原本是海州的海商!”
“海州?海商?”狄江觉得头有些大了。
海州在徐州之东,乃是一座小港,大宋在此驻有水师,但人数并不多。比起南方的明州、泉州诸港,只能说是毫不起眼,但是通过淮泗诸河,可以与徐州水运相通。
而所谓海商,在这个时代里,往往兼职走私、海盗和渔夫等诸多职业,他们风浪中讨生活,极是难对付。
狄江是略微知道周铨的计划的,当初周家父子离得京师,选择徐州,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里离海州、登州和莱州都近。
“大海才是未来,大海才是方向,大海才是财富,大海才是力量!”
狄江至今记得,周铨在提到这个计划时,是如此地慷慨激昂,完全不象平时里的模样。
他不太理解周铨为何如此看重大海,不过既然周铨对海州如此重视,那么这群来自海州的人,也就需要更加注意一些了。
“还有别的么,仅是这点消息,可不值一陌钱。”狄江拿指头敲了敲桌子。
那小二嘿嘿笑了笑,声音压得更低:“自然还有,小人得了狄老爷的吩咐,一直注意这些看似江湖豪客的人物,不过小人的消息,也是打探来的,狄爷给小人赏,小人也得给别人谢钱……”
又是一陌钱出现在桌上,小二伸手去拿,却被狄江按住。
“说吧。”狄江盯着小二道。
“曾家老栈里有我一个亲戚,他在前夜起夜时,看到那伙人竟然有人带着刀值守,而且是两人……他好奇心重,悄悄听了一下,那两人说,是一个姓卢的人将他们召到徐州来,说是来为哪家少爷贺周岁,要办什么‘抓周会’。”
“抓周会?”狄江觉得毫毛一下子竖了起来。
周傥、周铨可是姓周,“抓周”听到别人耳中,只是为小孩儿庆祝周岁,但对周傥周铨来说,就是犯忌讳了。
“姓卢的是谁?”狄江不动声色地问道。
“他们呼为卢龙,不过有时也称卢飞龙,应当是绰号。”
狄江琢磨了一下,他不认识一个绰号飞龙的姓卢之人。当初与贾奕之战,他那时未被周傥找回来,因此没有参与,所以一时半会,他也没有想到此人身上去。
“徐州本地姓卢的豪强,你可曾听说过?”狄江又问。
这次小二摇了摇头,徐州本地也有些豪强,但没有姓卢之人。
“看来不是徐州当地之人,也是,若是徐州当地之人,这二曹操一伙就应该住在那豪强庄上去,而非呆在客栈里。”狄江心中暗想。
“行了,赏钱你拿去,嘴紧一些。”他松开手,小二飞快地将那一陌钱也藏进袖中,连连应了几声。
“给我随意来三四样菜,再来壶酒……”狄江道。
旁边他的一个伴当笑道:“哥哥,大郎不是说出来办事莫要饮酒么?”
“大郎又不在此处,不多饮,免得酒醉误事。”狄江不以为然地道。
他终究在市井里混了几年,虽然有意跟着周家父子搏个富贵,但是一些坏习惯却是难改。
伴当也只是随口一说,他二人同样贪酒,不一会儿,便有酒菜上来,三人你劝我斟,一壶酒转眼下肚,意犹未尽之下,便又要了一壶。
如此三壶酒下肚,狄江与两个伴当都有些微醉,两个伴当还想再喝,这一次倒是狄江自己将他们按住了。
“不能再喝了,要再喝,下回回狄丘喝去……咱们还有正事要做。”
“什么正事,如今消息也打听清楚了,回去禀报就是。”
因为饮了酒,狄江有些微熏,听到伴当这样说,他嘿嘿一笑:“若只是如此,随便派个人来就可以,大郎为何非要我来……且见我的手段吧。”
方才饮酒时,他心里就在不停琢磨,应该如何把事情办得漂亮些。跟着周家父子离开京师,来到这徐州,狄江心里有自己的算盘。若不能象他同宗的狄青一般取得功员,那么就要想法子做个富家翁。有百余倾地、三两个庄子,再娶三五房妻妾,如此一生也算不白过。
他知道周铨有的是赚钱的法子,因此便琢磨着将事情办得漂亮了,便向周傥恳求,让周铨给他一个赚钱的门路,然后他就可以去安稳地当富家翁了。至于别的事情,等以后再说。
这种心态变化,周傥并不知道,周铨也未曾发觉。
这也难怪,在京师那地方呆久了,狄江如何能长期保持当年的锐气,随周铨去辽国出使,可以说是鼓足余劲的一搏,但在这之后,鼓起的气也已经泄了。
“这是最后一次,这一次成了,再加上此前辽国之行的功劳,我便可以安心在家休养,每日饮酒赌钱,逗逗老婆孩子就是。”狄江心中想。
“狄大哥要如何做?”一个伴当问道。
“咱们在这里没有什么人手,但是太守有人手啊,咱们自己出去可能会打草惊蛇,可是那位学士老爷的人出动,就与咱们无关了。”狄江阴险地笑了起来。
两个伴当愣了愣,还是有些不明白。
“跟我来就是,徐州府的班头,我见过几面,一起去寻他。”
徐州府的班头名为穆琦,虽然只是一个区区下吏,但在徐州这富庶之地呆了近二十年,也为自己赚得了好一份家当。此时夜间,他回到宅中休息,正与第四房小妾调笑间,外头却传来呼声。
“何事?”穆琦沉声问道。
“是狄丘来人,说那胡虎之死的事情,已经有些线索,请我们帮着拿人。”
穆琦听得下人这样说,顿时精神一振。
胡虎被雷劈死之事,在他这样的老班房出身的人眼里,处处都是疑点,也就是徐处仁这种书呆子,才地看不明白这背后的事情,还要去找周铨来查案。
当初穆琦就觉得,这是徐学士信不过他们的做法,如今却是机会来了,不但可以出口恶气,还可以让徐学士刮目相看。
“来的是谁?”穆琦又问道。
“是来过两回的那个姓狄的。”
“狄江。”穆琦想到这个人,稍稍觉得有些麻烦。
他与狄江打过几回交道,知道这人滑不留手,不好对付,而且此人用是军中斥侯出身,颇有些手段。
“请他先在客堂等着,这么深更半夜的来找我……”
打发走小妾,穆琦整理好衣裳,来到自家客堂,便见狄江坐在那里,正与伴当们闲聊。
“原来是狄兄,周衙内可好?”穆琦笑着招呼了一声,然后便问起周铨来。
对穆琦来说,这位周衙内真是个奇人,就连阿怜那样的女子,都迷不住周衙内,他虽然也常来徐州,可是既不花天酒地,也不欺男霸女,这样的衙内,少有。
关键是这位周衙内出手豪气,花钱如流水一般,从不见他皱眉。虽然来徐才四个月,识得他的人已经在私下传说,他有一个聚宝盆,每日能吐出十锭金子十锭银子外加一百串铜钱。
“衙内甚好,我此次来,正是受衙内差遣。”狄江似笑非笑地道。
嗅到一股酒气,穆琦心里生出的三分念头已经变成了六分,他堆着笑脸:“周衙内有何吩咐?”
“上回学士不是令我家衙内查案么,如今已经有了头绪,一伙海州来的贼汉子,可能与胡虎之死有关。如今这伙人正宿在城中曾家老栈,我家衙内不好做事,所以烦劳穆班头你。”
“好说,好说,周衙内吩咐,我绝不打折扣,不知何时动手?”穆琦道。
“越快越好,最好是今夜,以防夜长梦多!”
穆琦霍地站起:“既是如此,我命人去召集人手,还请狄兄在此稍候。”
他说完之后,大步出去,召来家仆,吩咐道:“你去和纪老五说,让他多带些人手,将曾家老栈里的海州客带回去,先审一审,要快!”
他打定主意要抢这份功劳,只等着口供出来之后,再决定是否将人交给狄江,却不知狄江在客堂里向着两伴当挤眼:“如何?”
两个伴当都笑了起来:“大哥当真是看透了这姓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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