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三、不可改变
“应天书院博士宗泽,已经为北伐之事,上了六道奏章,只不过其伐辽必失利之论,与周铨如出一辙,为世人所笑矣。”
“朝廷大军,已过桑干河,逼至燕京城下。此时尚执此言,扫诸公之兴,实在是不智至极。”
“京城之内,凡不为周铨所控制之报,如今都在大肆讥之,以其为狭私之人,不愿见他人立此不世之功。”
童渐面无表情地念着京师来信里的内容。
对于与周铨分道扬镳之事,他并不赞同,可是童贯拿定了主意,哪怕他在童家诸子孙中,最得童贯看重,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
领兵在外作战,童贯也从来没有放松过对京师中各项情报的掌握。听得童渐念完之后,他咧开嘴,无声无息地冷笑了两声。
“现在你该识得周铨的真实面目了吧,他与你交往,不过是在利用你,否则他又为何百般使力,要断绝老夫郡王封赏?”
童渐无言以对。
站起身来,自有随从为童贯披上甲,童贯沉声吩咐道:“你去大名府,呆在郓王身边,小心奉承好来,此战过后,你爷爷我封郡王,而郓王亦是要更晋一步!”
“大帅,有人自称是东海郡公周铨的使者扈宁,正在帐外求见大帅!”
童渐还没有应下吩咐,就听得外头军士禀报道。
童贯眉头一拧:“不见……且慢,让他随军而行,待我有空,再见一见他!”
扈宁身为周铨亲卫,等闲是不会离开周铨身边,这一次北上,是周铨为宗泽所感动,想要减少北方损失的一次努力。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童贯对他的敌意是如何此深,哪怕扈宁持他的亲笔信前来,都没有及时见到童贯。
扈宁跟着童贯亲军,远远地倒是望见在一群将领的簇拥下,颐气指使作威作福。若是旁人见了,可能会觉得童贯甚为威风,扈宁却只是一撇嘴,然后开始关注起各军军容来。
诸军之中,以京中禁军队列最为整齐,单以阵列而言,绝不逊于周铨的阵列少年。但他们身上,总缺了点沙场的凌厉之气,花架子很强,实战能力堪忧。
河北禁军则连花架子都没有,一个个暮气沉沉,从他们的精气神来看,对于此事,并不是十分热衷。
在某种程度上说,河北禁军长期与辽人对峙,已经是被辽人打断了骨头的,而且近些年朝廷重视西面,与辽人之间和平已久,这支禁军,几乎只会囤田,哪里还有拼命的血勇!
至于西军……勇则勇矣,可是挟胜夏人之余威,他们从兵到将,都是骄横无比,看得出他们根本瞧不上河北和京师禁军,在战场之上,恐怕休想他们会与友军进行良好的配合。
其实莫说与友军配合,就是西军自己内部,各将之间的关系也很复杂,明争暗斗多如牛毛,彼此不扯后腿就算是配合了。
“无怪郡公说此次北伐必败,只不过他一片好心,却被人当了驴肝肺!”
随军而行,周围还有十余名童贯派来的军士,名义上是护卫相伴,实际上是监视他。这些人偶尔谈话,对周铨多有贬损,若非身上肩负责任,好几次扈宁都忍不住要与他们打架了。
自桑干河到燕京城下,若是商会护卫行军,半日可至,但是童贯这数十万大军,却是花费了足足两日时间。他为了壮声威,将大军云集于一处,然后才分路而出,前锋都望见燕京城了,后队却还没有出大营。
宣和三年十月二十九日,大宋三十万大军云集于燕京城下。
当夜,大军便扎营于城外,准备次日开始进攻,拔除辽人在城外的几处据点。
直到这时,扈宁也没有等到童贯召见的消息,他明白,童贯带自己来,并不是真要见他,而是要让他亲眼看见宋军是如何击败辽人的。
虽然怠慢,但该有的招待童贯倒没有亏欠,夜里,扈宁所居营帐倒是挺暖和的,只不过他未曾解衣,披甲而眠,看他这模样,一个相陪的童贯亲卫笑道:“莫非你还怕辽人打出来?”
“若无意外,辽人今夜当会出来骚乱。”扈宁说道:“我劝你们也要做好准备。”
“呵呵,当真是好军略,就看辽军有没有你这般聪明了,我听闻周郡公去年打得辽人耶律淳破了胆子,耶律淳几乎是龟缩于城中不敢出门,周郡公凭借万余人能做到的事情,莫非我们几十万大军还做不到?”
扈宁冷冷瞥了他一眼:“做不到。”
众人都是讪笑,没料想他竟然直接说了出来。
童贯倒不是完全不知兵,他夜里还是安排了层层防备,也令两营官军轮值,随时准备应付敌人夜袭。当听得有人说起周铨派来的人提醒要防备夜袭时,他嘴上不置口否,实际上却将轮流值夜的人数增加到了四营。
上半夜尚好,并无任何异样,下半夜更鼓敲过,燕京城中,一人看了看座钟,大步出走了屋子。
在院子里,十余名契丹将领,全副披挂,已经在等着他了。
借着火把的光芒,可以看清此人的面容,竟然不是耶律淳,而是耶律大石!
哪怕是周铨,此时接到的消息,也是耶律大石呆在日本当他的总督,拒绝听从耶律延禧的命令回国,却不知道,此人竟然悄然回到了大辽,并且就在燕京城中!
耶律淳佝偻着身子,走过来拍了拍耶律大石的肩膀:“成败在此一举,大石林牙,一切……拜托了!”
“大王放心,这一战,乃是大辽上下同心协力之一战!”耶律大石简单地说了一声,然后向着院中的诸将一招手:“时间到了,诸位,随我杀敌!”
院中诸将哄然应诺,耶律大石当先走了出来,当他骑上马,望向南方时,心中不知是该遗憾还是该庆幸。
“可惜,对面主将非是周铨,若是周铨,胜他一回,能擒住他的话……或许便能逆转了。”
旋即他又一笑,若对面是周铨,该担心夜袭的,恐怕是他们,而不是宋人。
到得丑时正,燕京城外一座山岗之上,突然间响起巨声!
正梦到自己爵封郡王的童贯,被这雷鸣般的声响震醒,他霍然而起,惊呼道:“神雷军怎么了?”
此时不可能打雷,这样的巨响,应当是神雷军的火药发生爆炸,他原本想天亮后夺下燕京城外的高地,将神雷军调上去,若神雷军真有失,他接下来强攻之举便会有所不顺。
彻底清醒过来之后,童贯猛然意识到,炮声是自北面而来,神雷军如今是大宋的宝贝疙瘩,被放在南面,临此地还有近十里,这声音,不是神雷军发出。
他还没有想明白,就听得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
“大帅,糟了,糟了,是火炮,辽人有火炮!”
一名卫士骇得脸色发白,直冲进营,向童贯禀报,一脚将帐中的灯都踢倒,余火直接点燃了营帐,别的卫士七手八脚,才将火扑灭。
童贯已经披好甲,看着那个闯了祸的卫士,此人原是他的一个远亲,本来带来是为了给他积累些功劳的,但方才他的举动,实在是太过危险。
“斩了。”童贯毫不犹豫地道。
他虽是宦官,是奸臣,却也知道,现在这时候需要做什么。
“啊?”那卫士没有想到,自己闯的祸竟然会被砍脑袋,还要大叫之时,却被人捂住嘴拖了出去,片刻之后,脑袋就送到了童贯面前。
童贯一摆手,人走出了营帐,自有人牵来战马,他骑上马,向着北面望去。
大宋三十万军士,不可能挤在一起,因此连营十余里,占据了燕京的南面和西面。童贯的大营,距离前线还有十里,虽然夜间听得到声响,却看不到前方发生了什么。
这一刻,他的面色非常难看。
因为前方一片呼声,听声音,情况并不是太好。
“辽人怎么会有火炮,莫非……”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在童贯的心中,周铨为了阻止他封王,将火炮交给了辽国!
若真是如此,辽国手中拥有的火炮数量不会少,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周铨派来的人在放炮……
糟!
童贯心中又想到一件事情,此次神雷军北上,为了不让辽人发觉,他做得很隐秘,甚至从来没有让神雷军与诸军合演过!
未曾与诸军合演,那些部队就不知道火炮是怎么回事,乍闻炮响,若再有敌人夜袭……
一阵心惊肉跳,让童贯再也坐不住,他回头喝令:“约束各军,勿要惊慌,各守营寨,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得乱,谁乱,砍谁脑袋!”
他的命令很快传到了大营各处,但也只能传到大营之内,原本有些骚动的大营中宋军又稳定下,可是其余各营,就未必能如此了。
充作先头部队的是河北禁军,而辽人夜袭的对象,也正是他们!
在大宋诸军中,他们恐怕最弱,连京师禁军的花架子都没有。更重要的是,河北禁军中不少人都逃亡到了辽国,因此辽国那边,也有一支由前河北禁军士卒组成的汉军。
这支汉军中有些人,被充作细作,早就混进了河北禁军之中。他们听得外头炮响,立刻跳了起来大叫:“辽人动用火炮了,完了,辽人动用火炮,前头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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