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旌旗漫卷不须夸第七百四十五章春来
.汾州城高大雄伟,旌旗密布,戒备森严,时间已经来到大金启平七年二月,天气渐暖,狂烈的北风终于停了下来,代之而起的是南边吹来的温润春风,城头旌旗在春风中烈烈作响,将汾州这座前年重镇衬的越发雄壮威严。
从城头望去,几个黑点在汾州南山山麓附近游dàng着,时而没了踪影,时而lu出行迹,不一时,便已上了丘陵高处,停了下来
合合理顺站在汾州城头,愤怒的望着城外,秦人的游骑越发的大胆了,一个多月以来,踪迹屡现于汾州城下,肆无忌惮的向汾州窥探。
让人无奈而又愤懑的是,不论女真人,还是契丹人勇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却不能出城将这些秦狗杀个干净。
想到这些,合合理顺不由狠狠拍击了几下城垛,死死盯着远处的几个黑点,郁闷的几乎疯狂
他是契丹人,今年三十四岁,百户官,带兵四百,合合这个姓氏,在契丹人当中,无疑是古老尊贵的象征,它脱胎于汉人大唐初年,契丹八族之何大何,乃契丹大贺氏的先祖之一,至今已有数百年了。
但时至今日,契丹人在这数百年的风起云涌当中,从弱小,到强盛,再到渐渐衰亡,在无数次的整合,分裂当中,强大的契丹人,终于无可挽回的走向了末路许多契丹人跟随着耶律氏远走西域,剩下的,有的去了漠北,不知所踪,有的成了汉人的鹰犬,再不记得契丹人的荣耀和尊贵。
悲哀的是,留下来的契丹人,也不得不听从女真人的驱使,为这些曾经任由契丹人打骂的野人奴仆拼死征伐。
不过对于姓氏虽然古老但年仅三十四岁的合合理顺来说,这些记忆已经遥远的好像夹漠中的幻境一般了,在他们这些年轻的契丹贵戚来看,女真人,契丹人本是一家,相互联姻,相互扶持也相互仇视相互争斗,好像亘古以来,便是如此,已经习以为常了的。
但现在,摆在汾州,不论汉东,还是女真人,契丹人面前的却是只有一个大敌秦人,汉人中的一支。
一个冬天,所有来到这里的女真人,契丹人勇士,都不得不承认对面的秦人有着不下于金国勇士的武勇和胆魄,许多人从未跟秦人交过手的军中勇士都在纳闷,这些成群结队而来,彪悍而又狡诈的敌人竟然都是汉人?
太原虎卫军精骑,与大同怯薛军同样名扬北地,让无数人敬仰也让无数人畏惧,其中皆为女真,契丹健儿身经百战,各个弓马娴熟乃大金河东最为精锐之劲旅,便是当年西京都检点,大金名将完颜烈也曾召太原精骑于麾下,日久赞曰,虎卫精骑,人不解甲,马不解鞍,连破敌阵而不竭,急行千里而不怠,实世间之精锐无疑。
让太原虎卫军上下时常遗憾的是,不论当年三十万大军南征,还是秦人北来河中,大金为西夏掣肘,都不曾召虎卫军与秦人精锐对阵沙场,不然的话,当年那一仗怎么会败了?
所以,这次随完颜万户大人南来,这五千虎卫军精骑上下人等,无一不想着砍下秦人勇士的人头挂在马颈下面,来显示自己的勇武。 但短短一个冬天下来,除了像合合理顺这样固执的人之外,其他人却不得不承认,虎卫军精骑并非无敌于天下,其他还不知晓,但就军中斥候而言,实比对面的秦人要逊sè一筹。
和天下间所有的军旅一样,虎卫军斥候乃军中最精锐的一群人,这次随完颜和尚来汾州的四个斥候统领,皆是军中久经战阵,可以一当十的勇士,可是短短几个月,四个斥候统领却已经解了三个。
十几个精善追踪,从辽东的深山老林中走出来,可以搏杀熊虎的女真,契丹好汉,却被秦人逐一猎杀在了这方寸之地。
随着日子过去,派出去的斥候,能回到汾州的却越来越少,回来的人都是满脸的惊惧,大多都说着同样的话,秦人太多了,只要一声响箭,过上一时半会,秦人就好像闻到血腥味的狼群一般蜂拥而来。
山林不能进,秦人在山林中间,会变得分外的可怕,他们穿着雪白sè的衣甲,就算近在咫尺,也让人根本无法分辨出来,他们成日成夜的潜伏在那里,直到刀光乍起,才知道敌人已经到了自己身畔。
高一点的地方不要去,那里很可能已经被秦人设置了陷阱,只等着你上去打望。
不要爬到树上去,会成为秦人的神射手的靶子。
碰到秦人斥候,哪怕只有十个人,也不要跟他们纠缠,除非能一举将他们杀个干净,不然的话,随之而来的就是秦人的大队人马。
千万谨记,不要步行出城,秦人多是一人双马,你跑的再快,只要被他们发现了,将无法逃脱他们的追杀。
不要仗着人多势众,就去追敌,很可能会中了秦人的埋伏。。。
如此种种,这就是一个冬天以来,虎卫军精骑斥候们得出的经验之谈,给人的感觉就是,秦人在汾州与临汾之间织就了一张大网,用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精妙战术,将大金的斥候杀的心胆俱寒,将出城探查敌情视作了苦差。
直到那位勇冠三军,曾在东北草原,追踪塔塔尔人数百里,破塔塔尔人部落十余个,终于砍下那狡猾的塔塔尔人大汗脑袋,声名直追当年大金悍将萧幕的完颜他塔,带着三十个勇士出城,回来的却只有四个残兵败将,以及带回的完颜他塔满身箭伤已经冻的硬邦邦的尸体之后。
终于给这场多少已经变成了两边斥候的意气之争的厮杀争斗,画上了一个让所有虎卫军兵卒感到屈辱的句号,而万户大人也终于严令各部如无军令,不得再派斥候出城。
战场归于平静,但却已经成了秦人斥候的天下,汾州金军,再无法得知南边的定点敌情,这对于大军征战来说,无疑是已经落了下风的征兆。
还好的是秦人并无意在冬天开战,不然的话,不定秦人大军到了汾州城下,汾州这里才会察觉的。
当然,派出大队人马,驱逐秦人斥候也不是不成,但往来数次不但是他合合理顺就算是再不懂军机的人也能看出,如此这般,除了让大军士卒在寒风中受冻,疲惫不堪之外,就再没有多大的收效了。
秦人斥候在大队人马左近忽隐忽现,派人追过去的时候,往往已经没了踪影,除了杀上几个太过大胆靠的太近的秦狗之外,就再没有多少斩获了,一来二去,便是合合理顺也觉着,再派大队人马出去除了徒劳无功之外,很可能还会中了秦人的埋伏,不如等到春暖huā开,与秦人面对面的战上一场,必然能杀的这些狡诈的秦狗抱头鼠窜,出了一个冬天所受的闷气。
显然他能想到的,万户大人定然也能想到,所以之后也就再没有大队人马被派出去了。
合合理顺恨恨的站在城头,盼望着雪再化的快些到了那时,定然要叫秦狗知道,大金的勇士不是那么好欺辱的。
但他却不知道,这一个冬天,对于汾州守军到底意味着什么,一个冬天下来,汉军斥候陆续死伤近千人,后来到的虎卫军精骑也没好多少,时至今日,已经死伤超过四百人,看上去不多,但十停中却已去了一停。
遭受如此重创,还不是两军对阵厮杀,这对于汾州城内无论是汉军还是虎卫军精骑来说,对士气的打击几乎已经成了影响胜负的致命因素了汾州镂守使解,大堂。
完颜和尚蹙着眉头,面容依旧清秀,目光依旧深沉难测,只有鬓角那几缕斑驳以及面容之上风吹雨打留下的沧桑痕迹才显示出,这位大金重臣,军中名将,已经年华渐老,再非当年那个,于上京宫门枯跪终日,但求一死的慷慨少年,也非那个于完颜烈帐下,一心只想杀敌报国,百折不回的大金悍将了。
凝神之下,他看上去就像一块风吹不动,海浸不烂的石头,他的坚定,足以击碎那些许的忧虑,他的自信,足以掩盖内心的彷徨,大半生经历的风风雨雨,早就了现在的他,几乎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彻底击倒的一个人。
虽然这个冬天所经历的挫折让他明白,对面的敌手是怎样的强大,但也只能让他开始正视这个难缠的对手,想着怎样才能击败他,而不会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畏惧。
是的,和合合理顺想的不同,在他看来,这是个分外难熬的冬天,秦人已经lu出了自己的狰狞,而大金的威严正是慢慢淡去。
他头一次如此深刻的感觉到了秦人的强盛,即便是当年河中大败的时候,也没有让他生出如此橡晰的念头,而几乎是悄无声息间,南方的汉人竟然变得如此可怕,这是他来到汾州之前,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这时,他不禁回想起当年大帅完颜烈曾经说过,汉人占据着天下最肥沃的疆土,女真勇士若不能南下,取而代之,一旦汉人诸国相互吞并,成为一国,则定然挥师北来,到了那个时候,不论女真人,契丹人,还是鞋靶人,méng古人等等等等,要想继续生活在这里,便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低下曾经尊贵的头颅,屈下曾经宁折不弯的膝盖,向汉人祈求活路,不会有第二条路可走。
那时,他不信,强大的金国,怎么会被懦弱的汉人所征服?大帅肯定又喝多了,就像他每次喝多了那样,总会说些让人有些听不懂,却又让人或是热血沸腾,或是让人惊悚的话,他那时觉得,只要大帅还在,汉人?哼,北地所有窥视着大金的人,都不会有那个机会。 但现在,他有些信了汉人的英雄豪杰一点不比女真人少,而他们与女真豪杰一样,有着蓬勃的野心以及不下于女真勇士的胆量和气魄。
女真有一句老话,应当防范曾经的奴仆变成将来的敌人,女真人曾经走过的路,旁人也许此时正走在那条路
。。。
他不畏惧任何敌人今的大金,却不能不让他忧虑万分,汉人已经来了,将来女真人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也许大帅知晓,但可惜的是,大帅却远在上京
。
思绪万千,忧虑深藏,但在这个时候,他却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不能再败了,大金已经够乱,若让秦人在曾经属于大金的土地上立足下来,他不敢保证,朝堂上的那些软骨头,会不会向秦人卑躬屈膝,以求得短暂的平静,继续他们奢靡的荒唐日子。
他的目光亮的吓人,心里却渐渐凝定了下来,拿起桌案上的笔,轻轻绽开雪白的宣纸,犹豫了片刻,才落笔下去。
半晌过后,叫来了亲兵,将这封手书交了过去,吩咐了几句,那亲兵迅速的去了。
轻轻喟叹一声,嘴角lu出了些苦笑,数万大军,对面的敌手人马也不过相当而已,却逼得自己调兵增援,大金啊,何时已经落到这个地步了?
不错,那是一封直送太原的调兵文书,有如军令,尽起太原府虎卫军,乘胜军各部精锐南下河中,犹豫了半个多月的完颜和尚,终于下定决心,斩断汉人伸向河中的爪牙,遏住秦人的野心,而那个狡诈的对手,也定然是首当其冲,将被南下的大金军旅压成膏粉。
泰山压顶,求的便是全胜之局,什么颜面,什么朝堂旨意,都顾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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