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初入宫闱

上京，已烧成废墟？一夜之间，我亡了国，失了亲人，如今，竟连最后的一点念想都没有了么？上天为何要待我这般残忍？

我面色瞬间白透，身子直直坠下，幸得心梦眼明手快抱住我，半拉半拖我回座上，微微怪责：“心莲姐姐，别再说了。姑娘才刚转醒，你又何苦说出这些话来教她刺心？”

我捂着嘴不禁轻轻咳嗽起来，茫然地望着心梦，心头汩汩淌血，“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的故国，没了，真的没了……”

心梦似有不忍，别过头去，脸上淌下两行泪，“姑娘，你保重身子。过去的人与事，就不要再想了罢。”

我猛然挥开她的手，爬到窗前，嘶声大喊：“停车！给我停车！我要回去，我要和上京……共存亡。”

任我喊得声嘶力竭，众人皆一脸木然，不见丝毫的怜悯和动容。我顿悟：我的悲痛，只是我的，不是他们的，他们不会感同身受。

我探身出窗外，黄沙漫天，车队一眼望不到头。我的故国，任我再探头，也早已远得看不见。

这一刻，我泪如雨下，心好痛好痛。彷佛，烈火焚城的惨烈就在眼前；彷佛，上京数十万百姓的绝望哭嚎声历历在耳。铁蹄铮铮，征战天下，最终苦的都是穷苦百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而我，纵然舍弃了一己之身，却什么也不能为他们做。我救不了他们，甚至，连自己也救不了。

我哭得撕心裂肺，嗓子都快干裂，浑然未觉车队不知何时已停下。

有人策马走近我，我抬头，看清了那张天神般俊美无铸的脸，星眸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开口：“云墨迟，朕现在给你两条路。一个是回头，跟你的故国亲人死在一起；另一个，坐回车厢，忘了你的故国，老实跟朕走。你选哪个？”

心底陡然升起的那一股灼灼燃烧的烈焰，是恨意么？

我想也不想，咬牙答：“我跟你走。”

我的亲人不能枉死，我的故国不能白亡。如若要报仇，做恶魔的女人，是我唯一的选择。这一切，早在国破家亡的那一夜，我便了然于心。

就这样，我跟随慕容瑜来到了离国的帝都扶风。

扶风，听来很像江南小镇的名字，然而却是地处西北僻壤的离国帝都。狂风卷沙，坚堡隐现其间。远处天山白雪皑皑，脚下是向两端无限延伸的草原，风吹草低，伴着牧羊人的高歌，白云般喜人的羊群缓缓移动。

北国风光粗犷，民风开放，不同于江南的婉约细腻，却也是另有一番美的。

三军将士还未入城，就有百姓群涌而出，欢歌载舞夹道欢迎凯旋的英雄回家。

我放下帘布，指尖反扣掌心，面上蒙着一层淡淡的阴霾。

心梦坐在另一侧，满心沉浸在回家的喜悦中，不曾觉察我的异样，探身直朝夹道相迎的人们招手欢呼。

有人来到身侧，摊开我的手心，将药膏细细涂抹在掌心的伤痕上，怕我疼，还轻轻吹气。

我抬眼，微微诧异，竟是素来与我不对盘的心莲。

她朝我淡淡一笑，以只有我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耳语：“小不忍则乱大谋。如此喜怒形于颜色，如何能成大事？”

这么一说，倒不由让我对眼前的女子另眼相看，遂接过桌上的茶杯，轻轻吹散热气，不疾不徐道：“有什么话，尽管说下去。”

心莲笑得极含蓄，“心莲不过是一介奴婢，哪里敢指点云姑娘？”

我轻声一笑，刚要说话，恰好心梦此时已放下帘子，转身好奇问：“咦，云姑娘你和心莲姐姐在说些什么呢？似乎聊得很开心呢。”

不知何时，心莲手中的药瓶已不见。恍若变把戏般，她坐到离我最远处，冷着脸，哼哼道：“心梦，你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你，如何能讨得云姑娘的欢心？”

车厢内的气氛骤然冷凝，再无人开口说话。

只是我，经此一事后，对心莲这丫头不由多了几分关注。我看得出来，她并非普通的侍女，明里处处与我不合，暗地里却向我示好，一言一行皆透着几分诡异，不知是敌是友。假以时日多加观察，也许，可收为己用。

进宫后，慕容瑜忙于朝政，自是无暇管我，只吩咐宫人将我领到住处。

我下了马车，以轿代步。扶着心莲的手上轿时，我趁机凑近她耳畔问了一句：“你方才要提醒我什么？”

心莲意味深长睇了后头帮忙搬行李的心梦一眼，极快道：“姑娘该当心的人，不是奴婢。”

话外有话，那么按着心莲的暗示，我该当心的人，又是谁？

“云主子，此处就是莲华苑了。您歇着罢，奴才告退。”

我被慕容瑜临幸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迟迟没有一个名分，可谓是这宫里头身份第一尴尬之人。但宫里的奴才们又着实猜不透慕容瑜对我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不敢轻易得罪，遂只好尊称我一声“云主子”。眼前这位带路的王公公，据说是内务府总管，在暂代皇后掌管凤印的丽妃面前很是得脸，倒是一个不能得罪的主儿。

方才那一席话，王公公说得滴水不漏，合乎规矩，然则不冷不热的口吻听来却是不甚恭敬。

我淡淡点头，摘下发间一只碧玉簪子递过去，“有劳王公公了。墨迟初来，对于宫中的规矩不甚了解，日后还要劳烦公公多加提点。”

王公公不动声色将簪子塞进怀中，脂粉般白皙的老脸绽出一丝笑意，正色道：“不敢当。主子这般聪慧，不须任何人也能明白，在这宫里生存，除了尽心侍奉皇上之外，最要紧的就是懂得四个字——尊卑有别。平日如若无事，不妨多去丽妃的晚晴宫请安走动。若得丽妃娘娘扶持，主子日后在宫中的日子必定能长乐无极。”

顺着他的指尖，东南方向，隐约可见一座金碧辉煌的玉宇琼楼。光是住处，就足见这位丽妃的恩宠隆重。

我心下了然，忙含笑道：“多谢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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