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理病（一）
夜幕低垂，暮色四合。
黄昏中的晚霞，畅游天际，蒙着柔和的橘色面纱
顾楚兮专心地揣摩剧本，陆水月不务正业地戴着耳机，在游戏的地图里兜转。
想蹭个队伍躺尸，世界里满地全是找师傅，找cp、弃坑卖米的信息。
消息框切换到帮会，终于瞧见有一支喊临时缺人的固定队。
正准备点击申请，队长来了一句“要求辅助职业，150级红光。”
陆水月讪讪地又缩回了手指，默默地看了一眼身上的蓝光小翅膀。
她其实是紫光，只是觉得蓝色好看。
仓库里的那一套装备过于瞩目，青天白日穿着做日常未免太高调。
关宁、高昌虐人的时候才用得上。
陆水月又回想到，当初顾楚兮“赌气”地上了她的账号，给她的角色强化了二十套。
紫光大翅膀，全套的仙家、神兽，镶嵌满级的昂贵石之灵。
她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方士，愣是一夜之间冲到了装评排行榜第一。
事情的起因，是游戏中一个素质极为低下的玩家。
他仗着自己装评三十多万的红光，在野外开杀戮模式，肆意“爆尸”新人玩家。
好巧不巧，陆水月跑任务自动就被传送到该地图。
背着剑的身影在蝴蝶丛中还没欢快地跑几步，一不留神，画面黑白，她当场“血尽而亡”。
她看了看对面杀她的男异人，心中一句...！
本着不想惹事，不愿搭理深井冰的原则。
趁原地复活的空档，在附近的对话中告诉对方，自己只是来跑任务的，望少侠手下留情。
可是，万万没想到。
陆水月一复活，那个异人就又把她给“爆”了。
杀两次还不够，她无语地看着自己刚站起来没几秒，就被秒倒下，
一次次的被砍，一次次的默认复活。直到不可修复的词条的装备，耐久度下降为零。
她在想，这个玩家现实生活中是活得多么悲惨、不受人待见，才会来游戏里刷存在感。
计算到总共死了十次，她更改“回城复活”，回到了安全区。
她没有受虐倾向，只是这个异人是本区有名的“恶人谷”帮会帮主。
按照世界上以往骂战的惯例，这位脑残杀人，执着让一个人重复死上十回才将其放过。
为了避免以后智障的纠缠，她刚刚特意让自己死了十次再回城。
要做一个合格的键盘侠，不光屏幕后将此人祖宗十八代细数一遍，还要加入世界上征讨他的骂战中。
她刚跟着帮会的成员附和了一句，第二句还没发送出去。
那家伙像看了她梦岛后，阴阳怪气地在世界上直指她又是一个被土豪包养的二奶。
我去。
她游戏中的结婚对象是顾楚兮，他这些年没有什么时间玩游戏，号一般都是由自己在打理。
没事开个石头、挖张图，做个日常爆爆鬼，升级下装备，勉强如今还能混个综评前十。
世界上的话说得越来越难听，网络上的人从来不在乎什么是非对错、曲直黑白。
一点的风吹草动，利用人阴暗善妒的劣根性，墙头的草，立马偏向舆论的另一方。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游戏中也不乏网络暴力。
陆水月这下真得气急败坏了，想反驳，想对骂。
打出的字，又被全部删掉。
此时，她认为她一个人的文字，语言，是多么苍白无力。
脑海中突然闪现悲观、退缩的念头。
有一种声音在告诉自己，无论她说什么，说得再多，也没人在听，没有人会选择相信。
似断了线的过去，无助、被冤死，乌压压人群的冷嘲热讽。
一个个冰冷的旁观者，不用亲手把她推下二十层的高楼，她就彻底地自己杀了自己。
让活人生不如死的方法是让其自我绝望。
杀人，莫过于诛心。
记忆中挥之不去的少年阴影。
破碎的灰色片段，身后的闲言碎语，“人群”的笑声被无限放大。
一张张披着人皮的恶鬼，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蜂拥而至，朝她扑过来。
它们要吃了她，吃人啊，吃人啊。
她痛苦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泪水模糊了视线。
额头重重地撞击墙面，她想把它们都赶出去。
但是无数双手啊，抓着她的脚，按住她的头。
它们已经挖出了她的心脏，咬下她的肉，血淋淋地吃在嘴里咀嚼。
“水月！水月！”
顾楚兮赶回家里，正好看到这令人崩溃的一幕。
他吓得立马扔掉手机，箭一般地奔过去抱着她，按住她不断疯撞的头。
咆哮着，歇斯底里着。
陆水月倒在他的怀里号啕大哭。
顾楚兮一言不发地轻拍她的背，任由其发泄。
十分钟后，哭声渐渐小了。
他轻轻地把她抱起来，放在椅子上，然后安抚地按摩着她磕得发红的前额。
等陆水月的情绪完全镇定下来，他才匆忙地跑到厨房倒了杯水，拿出柜子里的安定片，喂她吃了下去。
顾楚兮继续搂着她，慢慢晃着藤摇椅，哄她入睡。
大哭大闹的折腾之后，人精疲力尽，很容易入睡。
但陆水月睡得极不安稳，头发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搔痒不断。
顾楚兮小心地撩开粘在她眼梢前的碎发，用纸巾轻轻擦拭。
全然不顾及自己湿了一肩膀的衬衫。
回家的车上。
司机开着车，他坐在后面，按照陪陆水月做任务的约定登陆游戏。
他已经好久没有上过线了，地图副本都更新了不少。
在杨家镇钓一会鱼，等待去做师门的娘子。
等了十分钟，娘子没有“钓”到，却钓了四周一箩筐的“甲鱼”。
今日的世界频道格外吵闹，他随便看了两眼。
一位疯狗乱咬人的异人在骂一个貌似是小三的女玩家。
满屏不堪入目的下流字眼，全是这个异人自言自语的脏话，那个被骂的女玩家却一点都没有回应。
屏蔽世界，还世界一个清静。
他也只能感叹世风日下、游戏的环境也变得乌烟瘴气。
怎么回事？还没回消息。
给亮着头像的娘子又发了一条私信。
这时，好友栏的一位女射手却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
陌生的id，他想着应该是水月加的好友。
点开一看：“大神，你在线吗？大神。你的老婆在世界被人骂，你怎么还不去帮她！”
如一个晴天霹雳，他的心，霎时变得五味杂陈，翻江倒海。
陆水月熟睡后，淡淡的月光下，一张安静、稚气的脸，呼吸孱弱。
顾楚兮心疼自责内疚地潸然泪下。
他不能哭出声，也不能哭，更不能脆弱。
在她的面前，他如果再这样，她要怎么活下去。
在她最痛苦、最磨难、最绝望、无法生存下去的二十年人生里，他自己又在哪里？
为什么不让他早早地遇见她，天意弄人。
好笑地转念一想，他又在怨天尤人。
其实，自己很早就见过她了吧。只是，和今天在游戏上一样，他袖手旁观。
自己和那些曾经杀死她的凶手又有什么区别！
无声地压抑着，哽咽的抽泣断断续续，随着消逝的黑夜流淌。
此恨不关风与月，只是道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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