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卑劣的掠夺者
陆北柠曾在网络上看到一句的话。
大意是形容那些回来破镜重圆的人, 并不是他们有多深情,被挽回的人有多让人难忘,而是他们在外面逛了一圈, 到头来发现, 骗来骗去, 还是留在原地的那个最好骗。
她觉得这话用来描述她和周隐现在的境况再合适不过。
这六年来, 除去早年校内的一些传闻,她对周隐的生活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这么长久的岁月里,他有没有过别人。
但有一点, 她很确定, 那就是周隐并没有那么深情,她对他而言也远不值得念念不忘。
不然当初他也不会那么果断地提出分手, 事后哪怕连句歉疚的问候都没有, 就彻底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陆北柠在那段时间异常痛苦过, 纠结过,甚至也萌生出想要再找他把事情说清楚的冲动。
但当她把原来的电话卡插上,发现身边几乎所有熟人都联系过他,唯独没有周隐时,就已经明白。
那就是自打两人分手的那一刻开始,这段感情就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结束。
她没有像孟芷音或者林宝念一样, 在分手后依旧和前任互相纠缠了相当长的一段时光。
也许在周隐心里, 她压根就不配。
至于他为什么又在会六年后再度“揪着她”,可能就是因为, 她像那句话里所说的,骗来骗去,还是觉得她最傻, 也最好骗。
陆北柠说出这句话时,依旧挂着心灰意冷的笑,笑得如同电影里把感情抛诸脑后无懈可击的女主角。
车窗外。
是流光溢彩又川流不息的街景。
她努力睁大眼睛,视线像是想要从中努力抓到什么,却依旧抵不住眼底泛出的一点湿意。
三句刀子似的话,一句扎得比一句深,周隐却从始至终没有回答一句。
利落如刻的下颌线蓄力般紧绷着,男人漆沉冥冥的眉眼里有光影流过,但更多的,是无法言说的晦涩波涛。
不是不想说。
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意料之外的重逢,情难自禁的招惹,他还没来得及准备好,就像失了智一般,把两人逼到这番境地。
直到前方伫立在夜色中,已经不再霓虹闪烁的隆达广场映入视线。
陆北柠如释重负地启唇,“我到了。”
车轮碾在雪地上。
随着缓缓停下,压出吱呀吱呀清脆的
<声响。
陆北柠毫无留恋地解开安全带,在推开车门的前一秒,忽地听到周隐磁沉低哑的嗓音,“是我对不起你,柠柠。”
他的调子很沉。
如同没入海底,窒息之前,湮灭出的无望信号。
完全不似从前那个意气风发,清冷桀骜的天之骄子会说出的话。
从没想过时隔六年,还能亲口听到他道歉,陆北柠深吸一口气,肺部轻盈。
几秒后。
淡声道,“没关系。”
随着她的话音,英俊清隽的面庞侧首过来,在一片夜色寂静中,无声凝望着陆北柠。
陆北柠轻笑了声,“我早就不在乎了。”
说话间,她转过头,坦荡与周隐对视,那看似平和眼神全是残忍的假象,“也希望你不要再这样粗心大意在我这里落下东西,我开的是咖啡店,不是收容所。”
“……”
“而且我现在过的也很好,你不用打着内疚旗号,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地演戏。”
车门“啪嗒”一声被推开。
陆北柠下了车。
本以为这就是结束。
不料在关上车门的下一秒,她像是想到什么,忽然笑吟吟地弯下腰,对周隐扬声补刀——
“提前祝你新年快乐,也祝你我从此以后再不相见。”
这一次,陆北柠是一丁点儿的迟疑和留恋都没有,鞋跟踢踏踩在积雪的地面上,洒脱又自在地朝马路对面的楼盘走去。
周隐全身僵化,纹丝不动地坐在那儿。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确定安全无恙地进了小区,他才动作沉缓地下车,点燃一根烟。
在将近零下二十度的夜色里,男人身形寂寥地靠在车身上,微弓着脊背,自虐般抽着一根烈而呛的烟,手也被冻得发红没有知觉。
不多时。
身后亮起一道明黄的车光。
在四下无人的街道里,像是找茬似的,偏要擦着他的车停在他面前。
周隐被拉回神,浓睫微掀,朝眼前那黑色卡宴看去。
车窗降下。
后车位露出前阵子刚见过的一张脸,不算精致,但还算风雅的样貌。
宋行舟冲他没有恶意也没有惊讶地笑,“好巧啊,周先生。”
可即便笑得再亲和,在此情此景和两人暗含复杂的关系中,周隐也很难对他回以微笑。
<
甚至,话里还有一丝明显排斥的冷意,“有事?”
如果是一般的,看不上的情敌,宋行舟也就开始阴阳怪气了,但对方是周隐,一个让他有点儿妒忌,但又有着莫名好感的男人。
笑了笑,宋行舟朝他晃了晃手里的眼镜盒,“别误会,我来给北柠送东西。”
“别误会”这三个字就很玄妙,就好像在故意撇清什么。
周隐虽然不相信陆北柠说的那些话,却也还是有些意外宋行舟会是这个态度。
但话到这里也就点到为止。
宋行舟想表达的是,“周先生,跟您打听个事儿。”
周隐古井无波地掀起眼帘,“什么。”
宋行舟脾气好好地笑,“咱俩之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周隐眯了下眼,薄唇冷清地闭合着。
宋行舟笑里渐渐生出一抹大智若愚的睿智,“就在19年,城北岐山路那场车祸。”
他话说得轻松,仿佛在聊着一桩无伤大雅的陈年旧事。
周隐手里的烟却不经意地一抖,还泛着火光的烟灰落在感知发麻的指尖上,烧起猝不及防的疼。
宋行舟耐心端详着他的反应,讲故事般娓娓说着,“当时是深夜,下了很大的雨,我开车载着北柠,变道时对边冲来一辆车,路太滑,雨水也遮住视线,我没躲开。”
“车撞在一起,两辆都翻了。”
“就在我昏迷之前,我看到有另一辆车在附近停下,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第一时间把北柠从车底救出去……至于我,我卡得太深,他试了几次都没办法。”
“后来我晕过去,再醒来,已经躺在医院。”
话到这里,宋行舟视线定然地看向周隐,像是得出了什么确定性的结论,“那位好心人,和你眉眼生得很像。”
一样的清俊寡冷,却又情深炽烈。
像是期待对方给予肯定的答案,宋行舟没再开口,然而周隐却始终沉默,像是在刻意屏蔽着什么。
将烟捻灭。
再抬头时,那副俊颜多了一抹疏离的冷漠,“您记错了。”
“……”
“19年我在帝都,没来过北浔。”
话音落地。
周隐没有再给他对话的机会,转身上了车。
望着那辆黑色雷克萨斯渐渐消失的车影,宋行舟蹙着眉,往后闷闷一靠,自言自语道,“难道真是我记错
<了?”
-
小年一过。
迎接新年的气氛就变得浓郁起来。
年前几天,向来是陆北柠最忙碌的时间,一面要处理工作上的事,一面还要给身边的人买新年礼物。
首当其中就是工作室这三个任劳任怨的助手。
除了他们应得的红包外,陆北柠每年都会送他们一个专属礼物,不算贵,但也不便宜,再加上年底连载的漫画就要完结,为了犒劳他们加班加点的付出,陆北柠更是精心挑选。
除此之外,就是身边的亲戚朋友,这其中最让陆北柠花心思的,就数远在帝都的一位素未蒙面的朋友,霍先生。
其实细想,也不能说是朋友,毕竟她和这位霍先生从未见过面,最近的接触,也只是打过一次越洋电话,是助力帮忙转达的,除此之外,就是逢年过节的短信问候。
不过也都是她单方面问候霍先生。
而她之所以这么毫无怨言地单方面和霍先生保持着缥缈的联系,也是因为19年的那场车祸,这位霍先生是救了她和宋行舟的人。
只不过他行好事不留名,陆北柠醒来后也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两人连面都没见到,霍先生就已经离开了北浔。
还是事后,陆北柠多方托人在医院打听,才找到这位霍先生的联系方式,加上了微信。
之后的两年,只要过节,她都会主动发信息问候,过年也会送礼。
霍先生也回了礼。
是陆北柠脖子上戴的和田玉平安扣,助理说是霍先生去年在某处寺庙机缘之下求来的,寓意她平平安安,顺顺遂遂。
这平安扣后来她还去专门鉴定过,价格不菲。
就导致今年的陆北柠想破了头,都要坚决把这份情谊给补上。
裘好听到她为这事儿头疼,在电话那头嘎巴嘎巴吃着苹果,一边吐槽她,“你就别费脑筋了,那霍先生一听就是成功人士,什么都不缺,还在乎你那点儿礼物?”
陆北柠盘着退坐在地毯上刷购物网站,“那我也不能送太差的吧。”
“不然就定制打火机。”
裘好提议,“我记得有家奢侈品好像一个打火机一万多,这有面子吧。”
陆北柠倒是没想到这,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觉得这个提议最靠谱。
倒是不用担心霍先生不抽烟,当年照顾她的护士说了,那个霍先生在她做手术的时候,有好几次都拿出烟无意识送进嘴
<里,跟着想起这是医院,又收了起来。
打定主意,陆北柠跟裘好要了那个奢侈站,当即激情下单。
只不过新年肯定是送不到了,定制就要一周,再加上快递,怎么都要年后才能送到他手里。
“不急啦,心意到了就行。”
裘好这会儿已经开始干橙子了,嘴巴吸溜吸溜的,问她,“对了,还没问你,那次之后,周隐还在你这刷过存在感吗?”
虽然心里想的是和周隐见面这事绝对不能告诉这个孕妇,但实际上,陆北柠根本憋不住。
那天两人分别后,陆北柠并没有表面看着那么洒脱,她在回家的路上越想越气,也不知道气什么,还没进小区就忍不住跟裘好发语音吐槽。
裘好这家伙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生气,直接打电话过来,一副要干架的样子,“妈的当年说分就分,现在装什么大尾巴狼!”
“……”
“我说呢,他为什么突然在校友群说话,又为什么说要定居北浔,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
“你折回去,把电话塞给他,我去骂死他!”
陆北柠都被她逗笑了,说人家说不定早就走了,骂什么骂。
而且她那些话也说得够绝了。
但凡是个要面子的男人,都不会再贴上来。
裘好却嗤之以鼻,“你可太低估男人的不要脸程度了,更何况这人是周隐,他要是想得到什么,那还能在乎面子?”
“……”
“而且前任道歉哎,这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几句话说得陆北柠哑口无言。
心头涌起复杂的情绪,后来没信号上了电梯,陆北柠也没能从这种烦闷的感觉中抽离出来。
生生被过去的事情纠缠了一个晚上。
“问你话呢,怎么又没声音了?”
裘好的说话声把她拉回神,陆北柠愣了一秒,挠了下眉心,“没有,刚刚在想事情。”
裘好非常毁气氛,“想周隐。”
“……”
陆北柠气笑,“你滚。”
裘好哼唧,“那你回答我啊,你俩联系没?”
“没有。”
陆北柠关掉电脑,声音很果断,“不可能联系。”
不管身边人怎么想,周隐怎么做,在她这里,这段感情就是到此为止。
他想做什么,想以
<后会做什么,都与她无关。
她理都不要理。
不过事实也证明,裘好的担忧是多余的,因为接下来的两天,直到最适合找借口联系的除夕夜,周隐都没有再出现过。
那天简沅秋带着已经领了证的abc回来,还有简惠,和保姆阿姨,一起过了一个还算热闹的年。
看春晚的时候,陆北柠一时无聊,手机玩着玩着就点进两人曾经对话过的好友申请界面。
视线定格了两三秒,她最终还是选择删掉,就像抹掉她和周隐之间最后一点残存的痕迹。
后来的一切,进行的都如每年一样枯燥。
放烟花,发红包,互相送祝福。
直到指针抵达12点,崭新的一年来临。
陆北柠望着高层之外飘洒的雪花,拿起手机,给远在不知道哪个城市哪个时态的霍先生发了一条微信。
与此同时。
远在帝都刚和邝家人吃完年夜饭,被助理送往平层公寓路上的周隐,手机震了震。
是来自他工作微信的一条信息。
看到发信人那熟悉的备注,周隐那零星半点的醉意彻底清醒,下意识僵直脊背。
柠柠哒:【新的一年啦,祝英俊潇洒的霍先生新的一年事事如意,身体健康,发!大!财!ps礼物已经给你寄过去啦,在老地方,但不可以因为这个找借口多抽烟哦】
读完这条信息,周隐挂着冷雾一般的眼,荡出一抹伤怀又绵冗的笑痕,原本被俗事烦扰的心神,也在此刻自动腾出一片清净之地。
单单用来想她。
想她施舍给他的,这唯一一点名不正言不顺的甜。
就这么不知所想地盯着这条信息不知多久。
末了,周隐卸力般往后一靠,抬手揉着眉心,语调沉沉地问前面的特助,“收购盛海的事,谈得怎么样了。”
特助闻声立刻打起精神,“您说北浔的盛海游戏吗?”
“嗯。”
“我之前问过,说是快了,但流程走完怎么也要年后。”
周隐微微抬眼,“年后多久。”
特助思忖了一下,“半个月吧。”
话音落下。
周隐没再出声。
而后像是想到什么,再度按亮手机,在短信框内一字一句地回复着:【谢谢你的心意,也祝你新的一年,万事顺意,开心幸福】
也正是信息发
<送过去后。
周隐才无比深刻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那就是,对于陆北柠,他永远像一个卑劣的掠夺者,从来没有死心过。
也不可能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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