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二一、枫林夜雪（20）

　　以飞行器的速度为参照，与Ｃ市直线距离区区四百公里的Ｆ市，无疑近在咫尺，但肖凡却仅仅是第二次来到这座城市。

　　第一次是应蓝水蓝的强力召唤，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当时张峰跟母亲肖丽云不知所踪，治安办又找上门来，堪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肖凡疑神疑鬼之下，不免带上了十二分的小心谨慎，乘坐的是光伏出租车，以不记名的钱卡支付费用。如今事过境迁，回顾往事也很显然，这样的小心完全没有意义。

　　而此次乘坐飞行器，刷卡付费这种事已然不复存在，也所以全市乃至全国各处飞行舱点，人潮涌动、旅客蜂拥的情景同样变成过去式，候机大厅里冷冷清清，以飞行器载客收费之昂贵，已是绝大多数民众无法承受之重压，肖凡支付的却是现金。

　　所幸货币本身虽然也在不断贬值，但尚在营业的店面、购物场所，好歹还有个物品标价，虽然那些价格在原先的基础上翻着跟头往上窜，很明显严重虚高，而且这个时期，各地或民营、或国有的银行尚未推出最新的结算系统，民众消费、买卖往来基本只能现金结付。

　　渡过最初的人心惶惶之后，Ｆ市跟Ｃ市街面上的情景差相仿佛，人们的生活都逐渐趋于平稳，静观时局的变化。只有生活垃圾处处随意扔放，行道树、路牙和各种惠民设施都显得不那么洁净，又显然由无人管束造成的脏污，这才暴露了乱世将临的颓废和放纵，深春的明媚阳光下，徐风和煦，但放眼望去，却处处透着一片萧索的气氛。

　　蓝水蓝的住处肖凡虽未去过，终究还是知道地址的，甫下飞行器，他却立即拨通了蓝水蓝的号码，果然仍是那位自称二叔蓝善平的男子接的电话，几句话寒暄已毕，约见的地点，却不是蓝水蓝的家中所在，而是东郊的一座天然植物园——枫林古道。

　　肖凡心下冷笑，将蓝水蓝的手机掌握在手中的男子，虽然明显要对自己不利，但肖凡自恃肢体动作敏捷过人，而力量之强更是冠绝天下，根本也不怕男子有什么阴谋，索性单刀赴险，也是要顺着该名男子这条线，把蓝水蓝的行踪调查出来。

　　拦了辆出租车，驾车司机明言只收现金，且要求先收钱后载客，至于费用多少，根据巡航图的里程推算，中年司机说着满脸歉意，边说边道歉，但态度依然是坚决的。经济秩序败坏到这个程度，这样的生意策略似乎也没什么不应该，优点在于确保驾车人的劳动所得。

　　肖凡满口应允，从善如流，就这市区到郊外短短六十几公里路，司机的要价是六百，相当于每公里收费十元，较之以前翻了十倍，肖凡不动声色地掏钱支付，心里面也是忍不住悸动。

　　由于坚持每日去提现，手上的现金堆积如山，但在人心不稳的当下，汉宫信用流产的速度越渐加快，肖凡也有一些恐惧的猜疑，这些钱早晚会变成一堆废纸。

　　路上行人既少，车辆更少，Ｆ市是座重工业城市，商业区占有极大的比重，比之Ｃ市更加繁荣，如今的凄清，给人带来一种时代在倒退的感觉。司机一路夸夸其谈，言下不胜感慨，未来会发展成什么样，说起来可能还是悲观情绪多一些。

　　六十几里路，就算时速六十码也就一个小时抵达，何况途中道路冷清，也就二十分钟便抵达了植物园，肖凡大步走进去，那两扇高达六米的栅栏铁门终年不闭，肖凡左看右看，除了远近密植的各种形态的枫树外，一个鬼影子都没看到，到底还是掏出了手机，再打一个电话吧。

　　谁知铃声刚响过几遍便被掐断了，肖凡心下正自惊疑不定，身后脚步声响，五名身材健硕的汉子从门卫室里走出，正向自己走来。看来这些人本身是在形同虚设的门卫室里，那屋子体积不小，似乎还有个几进几出，外部两侧墙体分别刷出个对称的字样：保护生态景观，保护我们自己。

　　肖凡连忙迎上，远远就喊出声来：“哪位是二叔蓝善平？”

　　其时两方逐渐走近，五人神色古怪的彼此对看几眼，又一齐看着肖凡了，其中一个看似年纪最长的男子上前一步，问道：“你是小肖……肖凡对吗？”

　　“啊，二叔，幸会幸会！”肖凡喜色满脸，急忙伸出双手来，就要跟这个中年男子相握。

　　中年人却视而不见，右手揣兜，左手取出软包烟盒，随手弹了根烟叼在唇间，呲着两排黑黄的牙齿说道：“我不是你二叔，我也不姓蓝，小肖你就别客气了，跟我们走一趟吧。”说完话才点燃了香烟。

　　“哦，那为什么？”肖凡点了点头，脸色比对方更加讶异，接着问道：“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走？我老婆蓝水蓝的手机，又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旁边几人都笑出声来，似乎肖凡的问题十分幽默，正面与肖凡交接的中年人却不笑，徐徐吐了口烟，说道：“你这人问题还真不少，跟我们走一趟，就一切都清楚了。”

　　“去哪儿？”肖凡故作不解地问道。

　　“就那儿。”

　　中年人遥遥一指，正是指着门卫处。

　　肖凡心说难道蓝水蓝就在那里面？倒也不再多话，跟着就往那边走去。

　　肖凡这一走，就变成他在前，而五人在后的局面，忽然觉得肩背一紧，似乎有两人一左一右，挽紧了他的双臂，顺势一个逮捕人的标准战术动作，将肖凡双臂上抬下压，就待将他按跪在地上。

　　由于腋下韧带被强行下压，剧痛难耐，只有蹲跪下来，才能暂缓这股压力的冲击，而跪在地上，也是被捕者表示臣服的姿态。

　　但这回这些人显然认错了对象，那两人只觉双手腕间剧痛欲裂，一股巨力骤然袭来，完全来不及接受条件反射带来的自然规避反应，他俩的手不约而同向外侧翻转，且翻转幅度极大，只听“喀喀喀喀”爆竹般连响四声，两个人四只手腕就此崩裂，肌腱血肉的联系就此不复存在。

　　两个动手的人眼泪鼻涕狂流，惨嘶出声，余者三人骇然失色，不知所措。

　　肖凡蓦地转身，笑嘻嘻地说道：“你们跟我闹着玩吗？大家又不怎么熟的，呵呵，你们真是太不见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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