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为你散云雨
虽然全副的心神都在马车上,可任青仍强自按捺下了心中的迫切,对洪七温言安抚。
无论如何,两人千里迢迢的冒着被朝廷抓捕的风险,将惜福送到这里,任青于情于理都应该这样对待才对得起他们的恩情。
倒是人老成精的梅池韵看着劝了一句:
“好了好了,洪七你就别缠着你师傅了,叫她去马车看看丫头吧。”
梅池韵一语道破,洪七也不好再接着纠缠过多,道了一句是后便退开,只是在眼中生出一股失落。
任青在此对两人作揖,终于小心翼翼的踏上了马车,因为心情有些激动,以她陆地神仙境的天人修为,居然在掀动这薄薄的车帘之时,手指还在微微的颤抖。
就在手指就要触及这道车帘,见到马车中那日思夜想之人的时候,忽然有一道声音传来:
“是阿青吗?”
全身立刻僵住,任青不可置信的回头,望着含笑而立的梅池韵,后者捏须点头:
“三日前醒了,只是身子很虚,而且....你还是自己看吧。”
惜福在马车中柔柔的唤了一声后得不到回应,急切的想要从车厢中探出头来看,刚刚伸过手去,却见任青已经悄然掀开了车帘,两人四目相对。
丫头虚弱苍白的脸颊上被满满的惊喜所充斥,两人自从南关以来鲜少有过这么久的分离,这段时间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漫长和忐忑的。
如今骤然得见,即便向来天真浪漫,没心没肺的惜福也一时感动的说不出来话,只伸出一只小手轻轻掩住惊呼的小口:
“你....你个呆子...在外面傻站着干什么呀,外面那么冷,江湖那么苦,你一个人...你一个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
丫头眼眶只是说着说着,不自觉的就噙满了泪水,她自小坚强乐观,强忍着不去落泪,可在别人眼中却是比落泪更加叫人痛惜。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眼泪已经如出闸的断线珍珠,簌簌而落。
任青看着这般模样的惜福,无声咧嘴而笑,笑着,眼中也带着泪。
马车外雨势绵密而繁复,落入耳中时已经显得不那么真切了。
任青轻轻如捧珍宝瓷器般,将惜福揽入怀中,那支拼了性命而养出的剑匣,被她随手放到了马车外面。
两人相拥,彼此间在无间隙之时,任青才在惜福耳边道出:
“我每时每刻,无时无刻,都在想你!”
两人相拥于马车之中,互诉衷肠,分开虽然只有几天,可对任青来说却已经经历了生离死别,彼此间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任青跟丫头讲她在皇宫时御剑连过十八门,讲她在苦海城中遇到的那个高喊看剑的江湖少年,讲在树林中,一剑压服天下第三的道家真人方幽明,还讲了不久前在赵家村里,被一个小丫头用蒙汗药药翻的糗事,把丫头逗得眉开眼笑,笑声不断。
时间隔了许多年,当初那个缩在破庙里,只会讲别人英雄故事的任青,如今终于也当了一回故事里的人,成为了故事的主角。
任青真的希望这一刻,两人之间的安宁能长久的持续下去,可惜一直等在车外面的梅池韵却有了意见。
这个老家伙可没有任青那种御气阻隔雨水的本事,在外面是等了多久就淋了多久,可怜他一大把年纪既要在外面挨淋,还要被迫的吃狗粮。
最后他见任青和惜福两个人在马车中居然有了彻夜长谈的架势,终于忍无可忍的不顾老实人洪七的阻拦,直接上到马车里,气哼哼的坐了下来。
他花白的头发上,发梢还在不停的滴水,看起来颇为好笑。
“笑什么笑,这鬼天气冻死个人了,要不是丫头病体深重,老夫真想把你们也晾到外面去淋淋雨才好!”
梅池韵看到两人脸上的笑意,气就不打一处来,惹得任青与惜福连连告罪。
“现在外面天天下雨,挺冷的,叫洪七也上来吧。”
惜福对任青提了一句,后者这才想起徒弟还在外面淋雨没进来,连忙将他也叫进马车躲雨。
这马车是为了方便照顾惜福才买的,车厢之中即使坐了四个人也不觉得有多拥挤。
任青与惜福一起占据了车厢的一角,相拥在一起,这丫头今日见了任青心情大喜过望,等那股兴奋的劲儿下去了,立刻觉得神思疲倦,懒洋洋的赖在她怀里,双眼半睁半闭,昏昏沉沉的就要睡去。
察觉到怀中惜福的困意之后,任青放轻了手脚的动作,将一旁的被子扯了过来,直接铺在了身上,连呼吸都小心的放缓了许多。
静谧的车厢之中,梅池韵忽然出声打破了安静:
“任二爷,惜福的境况想必你也发现了,她虽然被你强行从鬼门关拉回来,老夫又拼尽了毕生所学,可心脉断裂非同小可,从三天前丫头转醒开始,气息便一直在衰弱。”
任青怀抱着惜福并无言语,她怕唐突出口会惊扰到酣睡中的丫头,于是只用眼神望着梅池韵,示意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本来依着丫头静养的状况,最少还能在撑两日,可是偏偏碰见了你,心神动荡起伏之下,还能撑多久,我也不没有把握。上伏魔台的事,尽早提上日程吧。”
梅池韵这话题说的相当沉重,说完之后车厢之中就是长久的沉默,好像他是在自言自语似的。
“丫头此时的境况,各方面都已经拖到了极限,命数已非人力药石所能延续,当她下一次伤势反复,气息奄奄之时,你任二爷就是立地飞升的大罗金仙,也不可能救回来了。”
任青默默的点了点头,望着惜福安静的睡颜,心中暗自思量。
马车外雨声绵密,有风透过了马车间隙直灌而入车厢内,一直安然酣睡于任青怀中的惜福,若有所觉的皱了皱眉,困顿着一张小脸,畏惧严寒似的往怀中深处缩了缩,嘴里含糊不清的道了句冷,惹得任青又重新掖了掖被角。
“这该死的天气,天天下雨,冷的跟过冬似的,好悬没让丫头的病情加重。”
梅池韵一路披星戴月的,既要小心朝廷的抓捕,还要照顾重病号,逮到机会就和任青小声的大倒苦水,言下之意这雨天把他这把老骨头和重病号都折腾的不清。
耳听老人的唠叨抱怨,任青微微一笑取过剑匣,将它放置到身边,然后一手揭开匣盖。
这柄集方幽明,徐怀素,千机和尚之力,凝聚任青一身剑意神韵的凡胎铁剑,就此显现于人间。
没有恢宏气象与磅礴气机,甚至连吞吐的剑气也没有,只是一柄质地透明的无鞘长剑,静静的躺在匣中。
大音希声,大相无形,这柄可斩天人的神剑,俨然已经到了神物自晦,精气内敛的天道至简之境。
非天人境界的高手,永远无法看出剑匣上所蕴涵的恐怖剑意。
任青揭开剑匣后,随手将这柄长剑抓握在手,然后探出车厢,遥遥对着天空吐出一个杀字。
刹那间,一道通天彻地的耀眼光柱拔地而起,剑气扶摇直上九天,将漫天雨云搅散!
这场连绵近十日的大雨,终于就此止歇。
今夜无风也无雨。
任青将这柄初露峥嵘的长剑放归于匣中,没有理会梅池韵目瞪口呆的表情,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任青向天挥剑之后,远方天际隐隐有愤怒的咆哮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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