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戏（一）

沉师傅见月筠脸上不卑不亢的笑容：“少奶奶这一身的气派好像不是苏州本地人。”

        大太太斟酌着要不要按实了说媳妇是从上海嫁来的，这种事情其实想瞒是瞒不住的，但是让她来开口又不太妥当，月筠已经微微一笑道：“以后就是苏州媳妇了，还请沉师傅以后多多关照了。”

        沉师傅是个识趣的人，见她这样子轻描淡写地一挡，已经推托地一干二净，知道她不是好应付的主，赶紧换话题以免真的得罪老顾客，站起身将丫鬟吃心吃力搬出来的檀木箱子打开：“别人家用樟木箱装衣料，不知道有些好料子被樟木味道一熏就脆了，坏了，檀木才是好的。”

        “上好的紫檀木，又是这样大的料，用来做衣箱，哪几家有这样的气派呢。”月筠的话再直白不过，正好拍到大太太欢喜的点，她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儿媳，“衣箱一打开，我眼睛都花了。”

        沉师傅也跟着笑道：“别说是少奶奶了，我看大太太疼儿媳，把好东西都拿出来了。”

        应该是为了衬月筠的身份，特意选的都是鲜艳斑斓的颜色，只有一卷月白的混在其中，特别醒目，月筠弯下身去拿，正好沉师傅的手抓着这块料子的另一头，两个人相视一望，颇有些心有灵犀的感觉，月筠先放开了手。

        “你们俩的眼力都是极好的。”大太太一拍手夸赞道，“居然都看中这个，可不就是它最贵了。”

        “姐姐这里好生热闹，怎么也不喊我来一起凑凑。”姨太太的话适时将大太太的话给打断了，她穿着一身银红色的短袄，湖蓝的百褶裙，颜色相撞，真正是招摇的孔雀一样，顾盼生姿，往大太太身边一站，眼睛溜溜地转，“原来是沉师傅来家里了，等会儿也去我那边坐坐。”

        大太太清咳一声，脸上已经不太开心，明明是她的风头，怎么被姨太太进门就给抢走了，幸好她身边还有月筠，当下就问道：“月筠喜欢这匹月白的，就拿出来做旗袍。”

        月筠一直等到沉师傅将料子抖开，才明白自己真的没看走眼，料子本身轻薄柔滑也就罢了，整匹里面都镶嵌着银丝，交织描绘出一朵一朵的牡丹，栩栩如生，她不觉惊呼道：“这是手工编织的料子？”

        “你倒是真的会看，这一匹布看着长度一般，却要熟练的女工日夜交替轮班，织上三年才能完工，给你做一件旗袍应该是够了。”大太太眯了眯眼，去试探姨太太的反应，知道她不太懂这些，平日里最多会看些金银珠宝，头面首饰，更加打点起精神说给月筠听，“这门手艺还是以前皇宫里传出来的，如今洋人的机器开进来，怕是要失传了。”

        姨太太看得双眼都快红了，想要央着大太太将所爱相让，又不好意思开这个口，盼着月筠说不要这件大礼，她才方便顺着话往下说。

        月筠根本没打算接她的翎子，已经答应了大太太：“婆婆说做旗袍最好，就做件旗袍。”

        姨太太的脸色一变，强著把心火往下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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